“夏理……”
无光的过道内一片混乱,他们似乎被困住了,徘徊游荡在相似的,永恒的困局之中,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答案。
夏理哭得湿红的眼睛,无序的喘息,隐约交织的心跳,还有沾湿的,被眼泪一簇簇聚起的长睫毛。
徐知竞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跪在夏理腿间,束手无策地沉默。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夏理别过脸不去看对方,盯着墙角轻絮地警告。
他没有力气再去掩饰什么了,徐知竞遵从也好,生气也罢。
夏理太困了,只想睡觉。
“我没有想伤害你。”
可徐知竞仍是重复着夏理不想听的废话。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雨声模糊从过道外飘进来。
夏理缓慢地抬眼,一错不错对上了徐知竞的视线。
暗色的光线将他的郁丽衬托得愈发光艳,像是仅限于雨天的幽魂,寂静地吞噬徐知竞早已被引诱的心。
夏理攀上徐知竞的肩膀,皓白手腕从袖间露出一截,润泽地占据徐知竞的余光。
他学着四年前的自己,轻飘飘让手臂缠向对方的后颈,带动身体俯进徐知竞怀中,亲亲对方的脸颊,温柔地耳语。
“我要你滚,可以吗?”
徐知竞的神情一怔,前一秒的雀跃顿时平息。
他看着夏理跌坐回墙边,柔情蜜意褪成惯有的忧悒。
对方冷然睨他一眼,双手落回腿边,十指紧握着,在地板上不住地颤抖。
“滚!”
夏理无法正视受欲望驱使的自身,将一切都归咎于徐知竞。
热得泛红的脸颊违心地映照出尚未褪去的餍足,将狼狈与贪婪一并呈现,让夏理愈发为此前的行为感到反胃。
他虚浮地起身,站在墙边怎么都无法挪动脚步。
徐知竞就在这时又牵起了他的手,无声地让视线交汇在了冷郁的光影间。
夏理短暂失神,懵懵懂懂对上徐知竞的目光。
可难以消解的不安实在来得太快,让他一瞬清醒,即刻便挥开了对方的手。
夏理不想面对这样的徐知竞。
他习惯了对方的乖张与残酷,温柔反倒显得诡谲。
夏理甚至不在乎徐知竞口中的爱是真是假,他只想要对方离开,还他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生活。
夏理不信奉爱情,爱情之于他更像是致幻剂。
片刻欢愉过后便是无尽的痛楚,恒久地沉浸在对人生的无望之中。
想到这里,夏理倏地感到一阵强烈的抗拒。
他甩不开徐知竞,只好用更激越的方式表达。
细白的五指毫无征兆地攥住对方的衣襟,死死抵向喉咙,泄愤一般将徐知竞按回到墙边。
夏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徐知竞没有反抗,他便无所顾忌地继续起单方面的宣泄。
积蓄的憎恶时隔多年在一个寻常的雨天爆发。
夏理变成低等动物,用最野蛮的方式与徐知竞撕扯纠缠。
汗水沾湿发梢,摇摇欲坠地悬在眼前。
过道里挤满了两人的喘息,以及似有似无的,从屋外飘浮而过的雨声。
徐知竞到底反扣住夏理的胳膊,终结了这场丑陋的表演。
他沉敛下神情,让目光在夏理的眼中聚起。
两人谁都不曾开口,只是一味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像是将要溺亡,在异国的土地上演出一场怨侣的殉情。
徐知竞察觉到掌心细微的颤抖,夏理的手腕冰得像要失温。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审视一般,直勾勾坠入眼底。
夏理潮湿的眼眶变成两湾深潭,扯住徐知竞不断下坠,直至在凄然的冷郁中溺毙,再也分不清爱与恨的界限。
徐知竞伏在夏理身上,用一种早已复现过无数次的视角深深投落下影子。
夏理无力地瘫软在徐知竞框出的世界里,茫然无措地轻喘,才刚哭过的眼睛泪痕未散,在眼尾浅淡地留出一抹薄红。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湿漉漉地与对方交视,含着贫瘠的希望,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下去。”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两人的关系难以用简单的词汇去界定。
徐知竞的欲望未经消解,夏理甚至能在对方起身时鲜明地察觉到起伏。
他闭上眼,紧蹙着眉头不愿再想。
徐知竞就安静地退回一旁,颓然坐在无光的墙下。
夏理许久才转过头,缓慢地让视线聚焦。
画面倾斜着,晕晕乎乎始终无法被解析,只有徐知竞手上那枚青蓝的帕拉伊巴熠熠闪烁,不可忽视地一瞬夺走夏理的全部注意。
徐知竞依旧戴着十九岁时的戒指。
夏理像是预感到什么,心跳骤然变得剧烈。
感冒带来的晕眩与失衡让他无法即刻从这场闹剧中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徐知竞从口袋里拿出另一枚嵌着帕拉伊巴的对戒,献宝似的送到了他的手边。
“我不要。”
夏理不想再被徐知竞困住了。
他愿意承认自己爱慕虚荣,也愿意直面自己欲壑难填。
可比起这些,与之交换的痛苦实在过分沉重。
夏理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不会再天真地沉浸于回往旧日的梦中。
他太清楚那些优渥的物质与享受该用什么交换,夏理不想再被当成一件能够随意摆弄的玩具了。
“我不要!”
夏理将手抽了回去,留下徐知竞的手掌空落落地悬在原处。
“我们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听不懂!”
他艰难地支起身,随之而来一阵强烈的晕眩。
徐知竞茫然地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理,像是反要控诉后者的冷漠。
夏理挥掉那枚戒指,看它晃悠悠在地上滚过半圈。
戒圈擦着地板发出轻响,刺耳到夏理不得不躲向角落回避。
徐知竞实在读不懂夏理的心,不知所措地仍旧向对方靠近。
夏理一再退后,肩胛再度抵上墙壁。
他惶惶盯死了徐知竞,一味地摇头,不住地在口中呢喃。
“我不要,我不要,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要……”
转角的柜子上摆着只花瓶,里面的蔷薇在假期间枯死了,留下干瘪的茎秆,以及散落的,轻轻一碰便能碾碎的花瓣。
夏理崩溃得突然,眼泪毫无征兆地盈满眼眶。
荡荡悠悠悬在眼下,不住地随着呼吸颤动。
他反复地深呼吸,随着徐知竞的靠近愈发急促,亮晶晶的泪珠泫然划过脸颊,坠向地面,‘啪嗒’砸在一片枯黄的花瓣中央。
夏理几乎在眼泪落下的同一秒抄起了花瓶,没有任何犹豫地挥向徐知竞。
瓷器清脆的破裂声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