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书点头应道:“是,父亲,孩儿回头便去探望他。对了,他的父亲张锦知可还在乔家老院?我记得两年前他们曾打算搬离,为何至今仍居于此?”
提及张攸的父亲,付锦知微微眯起眼,伸手接住檐下滴落的一串水珠,沉吟片刻道:“张老伯这些年一直受乔家恩惠,故而未曾搬离。乔家老夫人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他便留在乔家大院照料她。只是近来老夫人的眼疾愈发严重,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你若得闲,不妨去探望一番。”
付钰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点头道:“那位老太太素来慈祥,孩儿定会前去探望。对了,父亲,孩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父亲可否相助?”
付锦知抬眼望他:“你且说来。”
付钰书神色凝重,缓声道:“先前有一批书运往江州,袁安河却拒而不收,且扬言日后凡我付家之书,一概不许入江州。此人素来固执,早年与晚青妤之父交好,后调任江州,其思想与我付家多有相悖。他不仅阻挠平民百姓读我付家之书,更不许才子入我付家学院。孩儿实在不解,此人为何如此忌惮我们付家?父亲可否派几位学士前去探问,究竟是何缘由?”
提及袁安河,付锦知眉头微皱,沉吟道:“此人我亦有印象,确实固执非常。当年他投靠晚府,深得晚大人器重。晚大人去世后,他一直在调查其死因,似乎对我付家有所怀疑。不过,为父以为,此人虽固执,却未必心怀恶意。你且放心,此事交予我,我会派人前去探问清楚。”
付钰书神色稍霁,恭敬道:“多谢父亲,那孩儿便先去书库了。”
——
渐歇,晚青妤终于在一片幽深的树林中寻到了萧秋折。此时他独自坐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仿佛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他的手臂伤口渗出血迹,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瘫坐在泥泞中,发丝凌乱,衣衫湿透,宛如一片凋零的枯叶。
晚青妤远远望见他,心中一阵酸楚,急忙奔上前去,唤了一声:“萧秋折。”
然而雨声淅沥,那声音似乎未能传入他的耳中。
她身后的玉儿与方奇皆驻足不前,心中亦是痛楚难言。公子素来坚韧,即便十七岁那年遭遇那般劫难,亦未
曾如此颓丧。如今他这般模样,怕是心中所痛,远非父亲的冷漠、手臂的伤痛,或是官职被罢黜,或许,是那更深一层的羁绊——晚青妤。
曾几何时,他叱咤风云,手握乾坤,如今却似一切尽失,连父亲的疼爱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二十余载的苦楚,仿佛在这金科之年被无限放大,令他愈发无助与悲凉。
晚青妤疾步上前,目光落在他那受伤的手臂上,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与雨水交织,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的伤处,只得轻轻握住他另一只冰凉僵硬的手。
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温热,缓缓抬起头,那双幽暗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
此时,雨势渐小,林间树叶随风沙沙作响,泥水溅起,湿透的衣衫紧贴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轻轻唤了一声:“青妤……”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泪水已夺眶而出,她哽咽道:“萧秋折,跟我回去,你的手在流血,不能再这样了,你得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见她落泪,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颤动,声音沙哑地道:“别担心,无碍的。坐在这儿,反倒让我心静了些。方才浑身燥热,淋了雨,倒觉得舒坦了许多。你先回去,容我再坐一会儿。”
满身的疼痛与疲惫已经让他没有一丝力气。
晚青妤见他如此自弃,心中焦急万分,再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捧住他冰凉的脸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知道这些事对你打击很大。可你不能这样,走,我们回去,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若你不想回亲王府,我们便去客栈,先吃点热乎的,再好好歇一夜,好不好?”
她顿了顿,声音略有轻颤:“萧秋折,这世上的事,本就形形色色,有喜有悲,我懂你渴望父亲的关怀,如今的我也与你一样,也没有了父亲。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只要朝着好的方向走,总能熬过去的。”
她温润的话语落在林间,比滴滴答答的雨水声好听太多了。
萧秋折望着她那满是关切的眼神,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那仍在渗血的伤口,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淡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你别太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话音落下,他便微微动了动手臂,似是想证明自己无碍,晚青妤慌忙扶住他,二人刚一接近,萧秋折就又倾身,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弱,带着一丝慌乱:“青妤,让我抱一会儿,我此刻……好冷,只需片刻便好。”
今日清晨,他也曾如此说过,那时亦是想要一个拥抱。她心知他今日承受巨大的伤痛,有些难以支撑,便任凭他抱着。
两人的衣衫皆已被雨水浸透,冰凉刺骨。萧秋折伏在晚青妤的肩头,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我自幼便鲜少得父亲拥抱,儿时还尚能得母亲一抱,可自母亲病后,便再未有过。二十余载,父母给我的拥抱屈指可数。今日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自己如此脆弱,仿佛成了个笑话,甚至觉得……活在这世上,毫无意义。青妤,别推开我,今日便让我抱一会儿。”
晚青妤听着他这番话语,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悄然滑落。她伸手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上那混合着雨水与血的气息,轻声安慰:“无妨,多抱一会儿也无妨。”
她懂他,深深懂得他。亦知他历经了太多苦难,今日之险境,亦是因他们而起。
两人相拥,雨势渐小,风亦停歇,远处隐隐约约似有淡淡的彩光浮现。
方奇站在远处,望着那相拥的二人,心中一阵酸楚。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脆弱的一面。往日无论遭遇何等困境,公子皆是从容不迫,从不轻易在人前显露半分软弱。可如今,在晚青妤面前,他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然而,他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也是需要被疼爱的年岁。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许多早已娶妻生子,膝下承欢,而他却仍在拼命支撑着整个家,甚至还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这样的人,确实需要一个人来疼爱。但愿晚青妤,能成为那个疼惜他的人。
晚青妤见他伤口仍在流血,心中不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我们先包扎伤口,可好?太医已在马车中等候,我们上车处理伤口。之后,你若想回亲王府,我们便回亲王府,若不想,亦可随我回我家中。”
萧秋折向来不是个畏缩之人,更不喜逃避,他动了动干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