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女子当事?”
锦姑笑笑,好声好气地道:“客人有所不知。 玉川书屋我本是孤女,无处可去,得庙祝阿爹好心收养,才有了安身之所。阿爹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早前感了风寒,起不得身,只好我来帮帮他老人家了。还请客人不要嫌弃。”
陆缄点点头,也就不再问其他。
林谨容沉默地打量着四处的环境,每个角落,每块砖瓦,几乎都是回忆。
俄尔,到得大殿前头,锦姑往里扶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出来,指点着行了拜祭之礼。因见祭品丰厚,便又要请陆缄与林谨容往后头去奉茶。
陆缄旅途疲惫,并不想去吃什么粗茶,正要婉言谢绝,就听林谨容道:“正好累了,想透透气。”便也就遂了林谨容的意。三步两步转入后院,林谨容站在那间她住了好几天的杂物间门口,双脚仿若铅铸一般的沉重,再也走不动。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阿容?”
林谨容朝他淡淡一笑:“莫要管我,我就想走走看看。”一壁厢叫了锦姑:“这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锦姑吃了一惊,却也没有不理睬的道理,忙忙地走过来道:“敢问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就贴近了她道:“不知茅房在何处?”
锦姑恍然大悟,领她往角落里走:“这边请。”
陆缄见状,只当她是内急,便领了其他人自去了。
林谨容见他去了,轻轻松了口气,与锦姑东拉西扯一歇,先从庙祝的病说起,又留了几样丸药,再说到锦姑的将来:“姐姐一看就是个忠厚之人,但咱们做女子的,还该为将来打算一二,你年纪不小,可有什么谋算?总不能终老在此。”
她样貌清秀,出手也大方,语气和蔼有礼,倒也得了锦姑几分好感并几句真话:“自是不想如此,但命就是如此。小娘子生长在富贵之中,自是不知,似我这种人,光是一旁的村子里就有好些个。比起那些被卖入勾栏烟花之地,或是卖作富人姬妾的,好太多了。”
林谨容小心翼翼地道:“不瞒你说,我此前发下宏愿,想要帮几个人达成愿望。今日凑巧遇上你,也是缘分,敢问姐姐,你有什么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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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6章 故事
第316章 故事
天上突然掉下这样的好事来,怎么都是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的。听了林谨容这话,不止是锦姑,就是一旁的夏叶和豆儿等人也吃了一惊。
豆儿自是因着之前从不曾听林谨容提过半点,更不知她何时发过这种宏愿,也不知这锦姑到底什么地方得了她的眼缘,竟然开口就许了这么大的诺言。
锦姑则是南来北往的人看多了,世态炎凉也看得委实不少。虽则世上好人不少,但这样天上平白掉下大馅饼的事情,总觉着透了些蹊跷,不妥当的。当下便微微一笑,只是推让:“多谢小娘子好意,小女子什么都没做,并不敢沾光,我只愿这样平安终老就是了。茅屋就在前头,我就不陪您进去啦。”言罢往后退了几步,神态却是有些疏远并防备了。
林谨容看得真切,不由暗自苦笑,这是欲速则不达,她做的太突然了些,锦姑不过一介孤女,自然是害怕其中有什么阴谋的。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十分的小心。但她也没法子,时间太紧迫,无法彻底说服锦姑,当下不敢再多言,只自进了茅屋。
待到出来,锦姑还在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候着:“请小娘子随我来,前头打水净手。”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将些琐事来问锦姑,先问从江神庙到码头,步行要走多远?又问旁边村子里又有多少户人家,青壮年可多?何以为生?似锦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锦姑对她虽带着几分警惕,却也看不出她什么地方不对劲,何况适才又听樱桃说陆缄是今科进士,这便要上京任职的,来历身家姓名全都不隐瞒,心想自己无财无貌,总没什么可被人贪图的,也就一一回答了。
林谨容记在心里,又在院子里游了一圈,见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便叫樱桃去唤陆缄回旅店,转头拉了锦姑在一旁低声道:“我历年遭遇的事情有些多,总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做善事总没有错,想敬神佛是真的,但更觉着帮助活人才是最实在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平洲陆家的二奶奶为人如何。是真的想帮姐姐一把,若是姐姐有需求……譬如说了好人家,却短了妆奁什么的,只管在码头边请人带个信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备下的钱递过去。
锦姑只觉着面前这个人真是万分诡异,仿佛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但看着真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不正常的。便暗自猜测,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求个解脱?并不敢收她的钱,只语重心长地道:“小娘子若是有心要敬神佛,办法多的是,原也不必如此。”
林谨容看她的神色,心知她是想歪了,只好道:“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姐姐若还是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强,就请姐姐拿着这钱,替我x日在江神面前上炷香,四时八节供点瓜果罢。”
锦姑这才道:“小娘子若是信得过我,自然义不容辞。”
林谨容忙道:“信得过。里面三十贯钱,其中十贯就当做姐姐的辛苦费,不必说给庙祝知晓。”
“敬奉江神本是应该的,我不要……”锦姑还要推辞,林谨容已经撇开手走了,便暗想,既然林谨容这般心诚,她便替林谨容好生供奉江神也就是了,遂不再追去推让。
林谨容走向早就等在一旁的陆缄,低声道:“走罢。”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看向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却因着此刻不是细究的时候,便也不多问。
彼时彩霞满天,江风送凉,林谨容指指前头,道:“敏行,那边景色看着不错,我想过去走走看看,你可许?”
陆缄本来就想要她多散散心,当下便道:“走罢。”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彷如走在心上,林谨容抿紧唇,沿着前生走过的死路,慢慢走到江边一块黑沉沉的巨石旁,站定了,将手抚上那块巨石,低声道:“这石头长得好,仿佛卧牛一般的。”
众人围着转了一圈,纷纷赞道:“的确如此,二奶奶眼光独到。我等看了好一歇才看出那么个意思来。”
这块石头,她看过无数次,还在上面坐过,当然早就研究出它像什么来了的。更何况,当初荔枝就是死在这里。林谨容干笑了一声,把手从石头上收回来。石头上还带着白天暴晒后留下的温热,手放上去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留下一个湿湿的手印。
看着那个湿手印,当初的情形和荔枝溅出的血又出现在林谨容面前,她自觉有些颤抖,对上陆缄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再无法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索性快步围着那块石头走了一圈,高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啊,我过去看看。”
不等陆缄同意并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往前头去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一望不到头,被风吹得起起伏伏,黄沉沉的江水来回冲击着滩涂,刷出一堆堆脏兮兮的泡沫,一只小小的江蟹举着双钳飞快地在泥沙上跑过,留下一条乱七八糟的痕迹,很快又被江水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林谨容立在滩涂上,睁大眼睛看着浩淼的江面,任由江水把她的绣鞋浸湿浸透。那一年,她就是走投无路,从这个地方朝着江水奔去,明明是死,明明不甘,明明怨恨,却还仿佛是救赎。
林谨容突然热泪盈眶。那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从脚底一直凉到身上,从肌肤再凉透到心里的滋味,悲愤,绝望,无助,在阔别多年以后,又如潮水一般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紧紧揪着衣襟,只觉喘不过气来。
“阿容,你怎么了?”陆缄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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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7章 当下
第317章 当下
“既是乱世,当然更多身不由己,也许失了性命,也许来得晚了,都是有可能的。”陆缄的眉头皱得更紧,将袖子把林谨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故事?”
林谨容不答,只问他:“敏行,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即便明白今生的陆缄与前生的陆缄不同,也并不知晓前生的陆缄是怎样的心境,怎样的遭遇;即便这个答案,她早在得知陆绩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与陆缄分开的这大半年里无数次的思忖和琢磨中,她已经隐隐猜到,但此刻,她仍然想要知道他会如何。
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才不要这种悲惨的故事,也不乐意拿他二人去契合这种故事,陆缄满心不舒服,无奈至极,有心不答,但看到林谨容格外认真和期待的目光,不知怎地就有几分心软,便软了声气道:“如若是我,我既娶了她,即便是不喜欢了,也不会做不信不义,畜牲不如之事。”
暮光里,陆缄的眼睛黑润如珍珠,表情里带了几分宠溺和无可奈何,语气又软又温和。林谨容看着他,万千滋味在心头一一浸过,万千的话想要细说,终究也不过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陆缄微微一笑:“说得是,我亦如此想。到底是缘薄。”这是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是个永远找不到真相的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去印证。
活在当下,现在他待她很好。水老先生曾劝过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想;诸先生也说,人生在世不过那么回事,怎么自在怎么来;诸师母则早就挣脱了自家那一亩二分地,把目光投在了外面的世界上。她虽比不过他们睿智能干,但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白活一世,再悄无声息地死去,犹如这江边的沙砾,被水一冲,再没有人记得它的模样。
林谨容把手伸给陆缄:“我的鞋袜和裙角都湿透了,怪难受的,你的湿了么?”
“当然湿了”见她好似是恢复平静了,陆缄轻轻吐了一口气,紧紧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旁人的故事,也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林谨容低头看着脚下湿湿的细沙,淡然一笑。他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并不是旁人的故事。
陆缄在一旁打量了她好几眼,只暗暗把她牵紧了不提。
从江神庙到码头,其实不远,坐着马车不过转眼的功夫的就到了。码头边早就成了个热闹的小镇,大的好的客栈却只有一家,便是林谨容等人入住的熙熙客栈。
当朝制度,若有官员、举子投宿,客店便要为其留出清洁的枕席并上等房间,还需令邻保夜间警戒。故而,陆缄等人才一进店,就被店主亲自送到了二楼,又殷殷问询了一番,送上热水并饭食,方才退了出去。
林谨容被冷水浸透了鞋袜并裙摆,当时不觉,此时却觉着有些不舒服了,便让樱桃打了一盆热水,坐在屏风后头慢慢泡脚。陆缄便则换了干净的鞋袜就在桌边坐着喝茶,等林谨容出来好一同用饭。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陆良进来道:“二爷,行李已然悉数送到船上,都安置整齐了,也看过了船,明早可以按时出发,您可要去看看?”
行路难,出门在外当然要万般仔细,出门前陆老太爷曾千叮嘱,万叮嘱,切不可当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全交给下头人去办,事关身家性命,不得偷懒。这检查行李并座船安全的事情自是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的,陆缄便道:“要去。待得吃了晚饭以后,我便去看。你辛苦了,先下去吃饭罢,稍后我使人叫你。”
陆良应了退下不提。
林谨容想了想,匆忙将脚擦干,穿上干净的鞋袜,从屏风后走出来道:“我要同你一起去。”
才刚在江边吹了一歇凉风,又莫名哭了一场,陆缄又怎会带她去?便道:“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你去做什么?不如好生歇歇,稍后喝了姜汤就躺下发发汗,切莫要生病。路途还远着呢。”
林谨容一心想去看看周边的环境,又怎会任由他安排,少不得低声央求:“我不想在这里,就想跟着你去走走。我只跟在你身后,不打扰你就是了。”
陆缄揉揉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是半点不让步:“不成。夜里风凉,不是玩笑得的。你若是寂寞,便叫豆儿她们陪你说话,我也去不得多久就回来了。吃饭罢。”
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无法说动的,只好低了头闷闷地吃饭不提。
陆缄突地道:“你先前怎会突然想帮江神庙那女子?”
林谨容早有准备,便把先前那说辞一一道来:“行善积德还需理由么?我看她顺眼,可怜她,便想帮她。怎奈她不领情呢。”
寻常人想做善事,也是人家愿意接受才伸手,怎见过她这种,人家明明不愿意,她还在那里苦劝,千方百计,必须得帮的?且一开口,就是许人家心愿?陆缄看了林谨容几眼,见她神色平静,坦然自若,并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夹了一箸鱼肉在她碗里,道:“帮人也要论缘分,她既害怕不敢受了你的好意,那也是她自己无缘。”
“说得是。”林谨容点点头,并不就此事多言。总还有机会的,若无意外,一年多以后她便会再度回到这里,那时候兴许锦姑就会需要她相帮也不一定。
少倾,二人用过了饭,漱过口,叫店家来收拾了碗筷下去,陆缄看着林谨容饮过姜汤,叮嘱豆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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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318章 记得
第318章 记得
怎会是他虽则过了好几年,但源于当初深刻的印象,陆缄还是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此人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可他不但出现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实是蹊跷。可无论如何,先把人救活才是最要紧的,陆缄略微思索片刻,命那店主:“把他抬进去。”
那店主自是不肯的:“陆老爷,他是死是活,是匪是盗都不定呢,要是抬进去,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人这生意可不要再做了。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儿,还求您老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人。”
虽是套话,但陆缄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也体谅他不易,便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露天地里,再躺下去不死也得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当得风雨,先把人抬进去,请个大夫来替他医治,一应费用我来出,若是有人寻你麻烦,都在我身上,你看如何?”见那店主还在犹豫,便又道:“莫非你是要看着他死在你门前?那我就不管了。”
那店主忙道:“行,行,暂先抬到后头去罢。”一边说,一边驱散了外头看热闹的人,厉声呵斥伙计,把后头柴房收拾出来,取了扇门板把那汉子抬了进去,又命人赶紧去请大夫,烧开水备用不提。
陆缄见乱七八糟的,便命长寿看着,自己上楼去避避。恰好遇到豆儿从房里出来,便问:“奶奶可睡下了?”
豆儿答道:“刚睡着。”
陆缄默了默,往一旁行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过来,我问你。今日那锦姑可是与你们奶奶说了些什么?”
豆儿不明白:“说了许多话,但不知二爷问的是什么?”
陆缄斟字酌句:“譬如说,讲故事什么的。”
豆儿认真想了许久方道:“不曾吧。奶奶早前是与那锦姑单独在一旁说了些话,说的什么奴婢虽然不知,却不似是个说故事的样子。二爷,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看着她很没精神的样子。”
陆缄忙道:“不是她有什么不妥,是先前在江边和我说故事,把自己给说得哭了,伤心得很。我就奇怪,是什么人和她说的故事。若不是锦姑,早前在家时可有谁与她说过什么故事的?”
豆儿坚决否认:“不曾。奶奶在家时,每日光忙着打理家事与产业,就算是出门做客也不过是走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从前还有吴家小娘子与她说得话,待得吴家小娘子出阁后,她便很少与人那样亲近了,只近来与三奶奶还能多说上几句话,说的也不过是家事。”
这的确是林谨容的性子。看似对谁都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要想与她多亲近一点,都是不容易的事,他能与她走到现在,也委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陆缄暗自琢磨一歇,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把这事儿暂且按下,吩咐豆儿道:“下头有个人遭了难,你去帮忙看看,让厨房熬点汤水给他灌下去,等下大夫来了,也帮着熬点药,不要惊动沙嬷嬷。”
豆儿忙应了,自去把夏叶叫起来,一起去忙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