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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的争吵也越来越猛烈。网球队的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看我的眼神总是或戒备或谴责,就连哥哥,都用不与苟同的眼光看我。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个想要人疼的普通女孩子而已,我只是想要自己的男朋友全身心地对自己而已,除了这么做,我没有别的办法。从来没有人教我,要得到一样东西,还能够用什么样的方式。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熟悉的手段。
于是,终于到了那一天。
* * *
本章背景音乐: Anika Paris 《In Love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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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Love Again(下)
Do you know? What it's like
To wake up in the morning
Just to have you on my mind
No baby, I don't want to fall
In love again
“分手”这样的话不是没有出现过。只不过,在那以前,几乎每次都是由我一时冲动赌气说的。而每一次,我都知道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可是,这一次,却是由他亲口说出。
他说,蜃蜃,我们分手吧!
他说,蜃蜃,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再跟你在一起了。
少年的面容依旧俊朗如日,但上面已经没有我深深眷恋的笑容。
墨绿色的眼珠还是如深潭般让人轻易坠入其中,但里面已经找不到宠溺的痕迹。
他的声音仍然磁性十足,但却充满疲惫,就连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回来也不曾有过的疲惫。
我知道,这一回,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吵架。吵完之后第二天就能够雨过天晴了。
心,好痛,好痛。
它像是被什么重重碾过一样,无可抑制地剧痛起来。就连当初被哥哥指责也没有这么痛。
我一时气急,却只能跟以往一样对他撂下狠话,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觉得他会跟之前每一次一样把我哄回。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毅然地转身,他离开的脚步是那么坚定,踩在地上,也踩在我心上。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不甚清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我视野内,一直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他终于决定,要走出我的生命了吗?
那么,柳生海蜃,还能剩下什么?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脸上的泪痕早就被风吹干。
电话铃声响起,并不是我为仁王设置的特别铃声。我几近麻木地掏出电话放在耳边。那头传来的是美幸的声音。
她听出我的声音不妥,连声追问。我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张张合合,可是说的是什么,大脑却不清楚。
后来,她出现在我面前,拉着我说要去找她认识的朋友玩,好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
忘记?忘得掉吗?当喜欢一个人已成习惯,当那样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当骨髓要从身体里活生生地抽离,这种痛楚,能忘得掉吗?
尽管如此,我还是跟着她去了。我不想自己一个呆着,刚才的一幕挥之不去,心像是有无数蚂蚁咬噬,赤痛难熬。
我不知道美幸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也不知道他们一群高中生怎么可以骑机车,可当那个领头的摆出一副耍酷的造型说带我去兜风时,我还是上了他的车。
因为,我需要些什么来分散我的精力,也许只有那样,我的痛才能稍微减轻一点。
坐在他改装过的重型机车后座,我甚至连别人递过来的头盔都没有带上,这个外号“豆腐”的高中生不知道是为了寻求速度的快感还是单纯地想炫耀自己的技术,在晚上没什么车辆的沿海大道上飞速疾驰,就连转弯也不刹车,海风掠起了我的长发,凌乱地飞腾在空中。
随之纷飞的,还有串串泪珠。
我以为,在看到那个毅然离去的背影时我的眼泪已经流够了。可原来,再多再多都还未够。被夜风一吹,它们又不争气地翻涌而出。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为什么会爱上他?
如果,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那现在就不用这么难过了。
如果,仁王雅治从来都没出现过在我生命里,或者他的出现永远保持同校学长的代号,那么,我就不需要患得患失,不需要想方设法得到他的注意,不需要因为他把时间全部放在网球上生气,不需要每看到靠近他的女生就怒火中烧,不需要承受他的“分手”二字……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那个骄傲的柳生家公主,可以行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哪怕全天下都不满我,我依然能够活得潇洒快乐。
不管怎样,我都还会是那个张扬的,肆意的,柳生海蜃。
前方忽然有一道刺眼的车灯闪过,我听到豆腐低叫了一声“糟”然后迅速地扭转车头,处于高速行驶中的机车便歪了方向不知道朝哪里冲去。
当身子从后座被甩出的一刻,我想,我再也不要去爱了。
曾经真的以为,爱可以天长地久,如所讲的那样,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但原来,它竟是那么不堪一击,就像水晶一样,散发着让人迷眩的瑰丽光彩,却又是如此易碎。
爱一个人,好累,好辛苦。
一颗心,不再属于自己。然而,当献出真心的对象丢弃了这颗心的话,那么,它便不知失落何方了。
I don't believe in love.
I don't want to fall in love…again.
我是个孤儿。
听院长说,她是某天推开孤儿院的大门就发现了刚出生的我。
被一块最简陋的白布包裹着,身上没有姓名,没有出生年月,没有任何足以在日后可供记认的东西。
原来,我自一出生,就没人爱,没人疼。也好,从未得到过别人的喜爱,自然也无须担心会失去。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周围其他小孩子是不同的。因为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所以连院长也不知道我的国籍,只能根据长相推断是亚裔。
在一群美国小孩子当中,我的血统让我与众不同。然而,在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当中,“特别”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因着这相对他们而言显得特殊的长相,我不但被孤立,还常常被年长的孩子欺负。
可是,又是因为这亚裔的长相,让我在5岁的时候,被前来收养孩子的一对日本夫妇收养。
宫间夫妇是旅居美国的日本人,一直膝下无儿,才会来到我所在的孤儿院。在众多的孩子当中,我因着跟他们相近的外貌被领养回去。从此,我有了自己的姓氏,自己的名字:宫间诺。
对于我来说,他们给予了我一切。
优渥的生活,父母的宠爱,读书的权利……
然而,不知为何,我始终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们给的所有,不知道是自出生便被遗弃的阴影,还是在孤儿院里长久被孤立的寂寥,又抑或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心头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孽障,让我将自己隔绝在外。口上虽叫着“爹地”,“妈咪”,但心里,依然无法用心去爱这对真心待我的夫妇。
就好像,我生来就没有爱人的能力一般。
记得有一本书上说过,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因为某个人正好具备了你爱的要素,你才会爱他。若有一天那人身上你喜欢的东西消失,你就不会再爱下去了。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照此看来,没有一份爱,会是天长地久的。
而父母之爱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父爱母爱所需要具备的唯一条件,是血缘——一种永远无法割断的关联。
可是,这样的关联,既然从来不存在于我和宫间夫妇之间,那我身上还能有什么条件值得他们一直宠爱下去?
妈咪是个钢琴教师,家里有一台十分漂亮的三角钢琴。
在我7岁的时候,她把我抱上了椅子,捉着我的手,第一次按下了琴键。
“咚”的一声,钢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按下琴键的瞬间,从指头传来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似乎我已经摸过无数次,似乎我的双手曾在这样的黑白琴键上跳跃过。
从那天起妈咪就开始教我弹钢琴。对于我的进步,她非常惊讶,多次连声赞叹,说我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料子,学习之快就好像以前就已经学过一样。
而这样的技能为我赢来了“钢琴神童”的称号,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被送进了音乐学校,自此走上了音乐的道路,并开始参加各种演出。
优秀的琴艺,为我镀上一层耀眼的光环。周遭不断的赞扬,也让我逐渐摆脱那个孤儿院里的小可怜,愈发张扬起来。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不管表现得那么骄傲,内心深处仍然存在一种浓重的不信任感。
我身边依旧没有我愿意推心置腹的人,因为我从来没办法让自己相信爱这种东西。
而越是缺乏安全感,我便越是会用嚣张的态度来掩饰。爹地妈咪不知道是不是心疼我曾经在孤儿院呆了五年的经历,也从不多说什么。有时甚至会欣慰地点头微笑,说女儿还是开朗些好。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种种,不过是我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罢了。
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就曾经听到院长跟老师谈论过我,说我天性骄矜孤傲。
那个时候我听不懂所谓的“骄矜孤傲”是什么意思,如今回想起来,院长看到的,是我用来隔绝保护自己摆出的高姿态吧!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子,就算明知道宫间夫妇对我是真心相待,仍是无法敞开心怀。甚至在有的时候,午夜梦回之时,脑中会闪过一些十分零落的片段,里面会出现几个模糊的身影,但伴随而来的,都是心口像是被碾过般的疼痛。
人心,真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心,都捉不住。
渐渐地,我在钢琴这一条路上小有成就,一些比较大的演出也会请我出席了。再后来,“宫间诺”这个名字作为钢琴演奏家也越来越响亮。
我的性子更形张扬,就好像,这才是潜藏在体内的我本应有的样子。
呵!真不知道我的父母给的是怎样的遗传。出身于孤儿院的孩子,竟还能拥有那样的骄傲。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忍不住发笑。不过,因为爸妈保护得很好,外界并没有人知道我是被收养的。每个人都当我就是货真价实的美籍日本人。
这样也不错,反正我本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现在,至少有姓名,有父母,有国籍了。
只是,还没有我的故事而已。
所谓落叶归根,到爹地年近60的时候,长年居于美国的他终于想要回去祖国,说是想在自己的故土颐养天年。
于是,我找人安排好回国的事情。在网上看房子的相关资料时,刚好看到了一台英国原产的Charles Cadby在日本拍卖。这个牌子妈咪向往了很久,但在美国一直没找到,我想,就正好给她当礼物好了。
根据熟人的介绍,我找了一个声誉不错的艺术经纪替我先拍下,一回国便可以去拿。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第一次踏足日本的土地,在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心头忽然腾升起一股很特别的感觉。
仿佛,我本就该属于这里。
所以我想,也许,歪打正着,我真的就是个日本人也说不定。不然,从未到过的地方,怎么会让我的血液开始翻涌奔腾起来?
尤其是当我前往神奈川的时候,车子疾驰在沿海大道上,窗外飞逝的景色竟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我见到那个男子时达到了一个最高点。
仁王雅治,我委托的艺术经纪。
在见到他的那一霎,我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抽动了一下,脑中有几缕思绪产生了瞬间的混乱和模糊。尤其是在他自报姓名的时候,我竟觉得无比熟悉。
摘下墨镜看清楚眼前的人,白色的头发,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材……他无疑是个极具魅力的男子,可我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光是出色的外表无法解释我心头那种奇妙的感觉。
迟疑片刻,我有话直问的个性让我把心中的疑问提出:“仁王先生,我们之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他笑着回答说我们此前大概没有见过的机会。
……没有见过吗?看来,又是我想太多了。压下心内的奇异感觉,我扬起笑容,大大方方地说:“无妨,今天就认识了嘛!”
随他走到我要的Charles Cadby前,我坐下,掀开琴盖,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手指落到了珍贵的象牙琴键上,清脆悦耳的琴声流泻一室。
一曲终了,我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转身面向仁王正要道谢,眼睛却扫到房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另外一个跟他年龄相近的男子。他紫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起来斯文白净,跟仁王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但同样俊帅。
不知为何,刚才看到仁王的时候心里产生的几分紊乱,好不容易靠弹琴安抚下来了,却在看到那个男子的瞬间又浮躁起来。
我怔了怔,然后,随手将脸颊边的长发撩到耳后,嘴角不觉勾起弧度。
日本啊,也许我早就该回来了。
* * *
本章背景音乐继续 Anika Paris 《In Love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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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ill Come to You(上)
When you have no light to guide you
And no one to walk beside you
I will e to you
Have no fear when your tears are falling
I will hear your spirit calling
And I swear I'll be there e what may
(当没有光引导你
没人在身边陪你走路
我会到你身边
你哭的时候不要害怕
我会听到你心灵的呼唤
我发誓我会陪着你)
灵活的指头跳跃在黑白的琴键上,指尖带动的旋律奏响了一曲华美的乐章。
直到一曲完毕,财前光才甩了甩手指,伸个懒腰舒展开因在钢琴前坐了几乎一整天而开始僵硬的肢体。
虽然一开始就是兴趣使然才选择了这一专业,但每当deadline靠近被老大围追堵截要交功课的时候财前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作曲的活还真不是人干的啊!
大大的懒腰伸完之后,财前才盖上琴盖,站了起来,将前面已经被铅笔涂涂改改画得乱七八糟的曲谱小心收起,在钢琴上竖着垒整齐,小心地放好到文件夹里——这可是整整一个礼拜没日没夜地熬出来的作品,这次参赛成败与否就端看这一张小小的乐谱了。
把新曲放好,财前正打算收拾其他东西,没想到动作太大,手一划过去的时候,竟将旁边堆放的一叠书都扫到了地上。他愣了一下,还是叹一口气,认命地蹲下来开始收拾。
将一本本书捡回来,不远处还飘出了几张原本夹在书中的纸张,财前移动一下位置,伸出手去一一拾回。忽然,他的动作停住,视线牢牢地盯住地面上的一张纸,怔忪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定住了半晌,财前才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叹谓,原先停在半空中的手也继续向前伸去,够到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那张纸,将其捡起,然后,他起身坐回去钢琴椅上,目光却依然牢牢地锁紧现在放在膝上的那张纸。
薄薄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缘上甚至有些磨损和皱褶,中间是被撕开过的痕迹,但又用透明胶重新黏了起来。上面是五线谱,凌乱的笔迹勾出一串并不整洁的音符,构成了一曲乐章,深浅不同的字迹显示这份曲谱是分次完成的。
而曲谱上却没有注明名字。
这首曲子,大概已是他7年前的作品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替它添上名字。从完成至今,他也只完整地演奏过一次而已。
在那个让他心情跳跃起伏的晚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弹奏。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弹过这首曲子,也刻意不再碰触这张乐谱。但原来,它一直都被保留在身边,在不经意间,便跳了出来,提醒他曾经的年少轻狂。
注视半晌,财前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类似于怀念的微笑。他将钢琴盖子重新打开,把乐谱放好在琴架上,捡起来的书本随意地放置到一边,手指攀上琴键,他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弹下了第一个音符。
悠扬的乐音再起,充满了整个琴房,近7年没有弹奏过的曲子,财前却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感到生疏,指头几乎是自己在舞动的一般,流利顺畅得让人讶异不已。
原来,这一首曲子,虽然没有用手弹过,但他一直以心奏响,在脑中重复演绎了千千万万次。
这是他,哪怕没有乐谱也无法忘却的旋律。
于是,随着优美的琴音,思绪仿佛又跟着带回到7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