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海蜃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秋读阁手机版
她的干脆反倒让切原傻了眼,怔怔地看着她利落走开的背影。
楞了半晌,他才收回目光,继续贴回门板上进行他的偷听大计。里面不算大的声音隐隐传出——
“……我们都能看出,她变了很多。但不管怎么改变,她始终是我妹妹。我承认我以前是太轻忽她了,但是,她好了之后,我就说过,不能再让海蜃受伤害的。”
“比吕士,你该知道,我心疼她绝对不比你少。”
“是,你待她已经是极好了。之前甚至比我这个做哥哥的更加关心她。但是,你不是自己也说过,你已经……无法跟她再在一起了吗?”
然后,是柳生的一声重重的叹息。
“雅治,我之前也赞同你跟她分手,因为如果你不能再忍受她,勉强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伤害。那么,你现在这算什么?难道从她醒来以后,你对她的关心不是太超过了吗?”
“而海蜃现在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你了。但她以前曾经那样喜欢过你,我们都不知道你现在在她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分量……如果你只是出于愧疚,我想她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弥补。毕竟那场车祸,我们没有人怪过你。”
隔着一扇门,切原看不到仁王的表情,对话停顿了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是不是会继续下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仁王一丝幽幽的叹谓:“比吕士,如果我说,我重新喜欢上蜃蜃,你会怎么说?”
这次不语的一方变成了柳生。
同样过了很久,他才干涩地问:“你是……认真的?”
“我……也不知道……”仁王向来潇洒干脆,但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丝迷惑,“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同样让我心疼。但是,看到现在的海蜃,总觉得……好像比以前更多出了一种什么感觉……连我自己都还搞不清楚。”
“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永远都不会再伤害她。”
好半天,柳生的声音才再度传出:“雅治,你和海蜃,不管哪一个受伤,都是我不乐见的。以前我选择了站在你的立场。但这次,如果因为你的关系让海蜃难过的话……”
“你就会狠狠地揍我一顿?”仁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玩笑的味道。
“不。”柳生十分冷静地回答,“柳生家从来不提倡暴力。所以……”
“下次考试我不会在交卷后再回去做你那份。”
“……”
门外的切原嘴角一抽,他似乎发现了……重大秘密……原来,这就是前辈们的作弊技巧,果然比他高明多了……他也好想有人COS他去帮他考试哦……
正在他哀怨自己没有这样的好搭档之际,身子的依靠骤然一空——因为厨房门被突然打开,然后他根据牛顿重力作用惯性向前倾倒。而打开门的人看到有物体扑近,运动神经立马做出退避的反应,让切原顺利地与地面亲吻。
摔跤是很痛的。但是,肉体打击远比不上精神打击,所以,对于此时的切原来说,更痛的是,摔了一跤偷听被发现之后听到头顶传来那凉凉的地狱判词——
“赤也,看来你已经休息到觉得很闲了是吧……那就上去把另外几分备用的卷子都全做了吧!”
找人
一看到走过来的式部双眼过分闪亮,海蜃就大概能猜出所为何事了——
“海蜃,我听说了!在青川大师的展览上有你的作品?!”果然,她一张口,便是浓重的崇拜。
听说……不用她说明都知道她是听谁说的。算了,连仁王那种看起来成熟的家伙都是一个大嘴巴,又哪能指望丸井能够守口如瓶?事实上,他昨天表现出来的惊讶程度让海蜃觉得他可能回去以后会将这件事告诉认识的每一个人……
想到这里,海蜃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因为怕麻烦的关系,如无意外不大想跟网球部那群人打太多交道,但是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幸村让他跟他老师好好说一说了。
只是,他是三年级,自己是二年级,怎么找……
式部没有注意到海蜃的心绪完全不在这上面,还依旧兴致高昂地说道:“海蜃,你好厉害哦!我们全班都没有人知道你画画画得这么好耶!那你干嘛不选美术社?而且,看中你的画的居然是那个‘画绝青川’啊!好羡慕哦……”
“浅草,”海蜃突然开口叫了式部的名字,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话,问道,“你平时如果有事要找丸井学长的话都是怎么找的?”日本的前后辈等级制度太严重,不管哪个学校,低年级的学生都不能轻易到高年级去,真是麻烦啊!
“文太哥哥?我在学校的时候都没什么事要找他的啊!”式部一脸茫然地回答。
“嗯。”听到这样的回答,海蜃也没法继续问下去,只好自己再想办法,真不行,也只能放学的时候去拦截了……
看来,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去那个……原则上能躲则躲否则必定多生事端的立海大网球部了。
放学铃一响,平时总是不紧不慢的海蜃难得地马上收拾好了东西,拎起书包就准备走。其反常让坐在后面的切原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今天赶去哪里啊?”
“去找你部长。”海蜃轻轻地回了一句,没有多加耽搁,就要走出教室。
“哦!”切原点头应声,过了两秒,他猛然抬头大叫,“什么?你要去找幸村部长?你找他干什么!”
可是他面前,早就不见人影了。
未免夜长梦多,海蜃几乎是小跑地赶到网球部的训练场,幸好远远地就看到几个三年级的正选相偕而来,看样子,也是刚下课走过来的。
停下脚步,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气息,海蜃再度提步向他们走去。
“海蜃?你来找我吗?”看到妹妹在训练之前就出现,柳生不无讶异地问。
摇了摇头,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海蜃突然觉得要说出自己的目标人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再想到那幅画一天不放下来,可能只会招来更多麻烦,她只有硬着头皮说道:“我……是有事想找幸村学长。”
果然,此话一出,不光是柳生,连一同前来的真田和柳都掠过一丝差异,仁王的脸色更是轻微一变。
只有幸村依旧保持微笑,仿佛海蜃要找的人是自己这件事再平常不过一样,温和地说:“来找我吗?那,真田你们先过去吧!我马上就来。”
看了幸村一眼,真田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率先举步走开。柳也立马跟上。柳生和仁王对视了一眼,最后,柳生说:“那等下再见。”然后也跟仁王一同离去。
等所有人都相继离去,在场只剩下幸村和海蜃的时候,他才又开口问:“海蜃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海蜃略为斟酌了一下用词,说,“有件事想麻烦一下幸村学长。关于我在青川大师的画展上那副画……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学长跟大师说一声,让他给撤了?”
听到她这样的请求,幸村的微笑竟是展得更开,让海蜃没由来地涌起一股不怎么好的预感。
笑着看了海蜃一会,幸村才开口说:“老师果然了得。”
“呃?”没料到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海蜃反应了一秒,接口道,“是啊,大师的艺术成就的确非凡。”只是,这有什么关系?
“我指的不是老师的美术作品。”幸村笑道,“是他看人,看事情的透彻。”
海蜃只觉得更加迷惑。
幸村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关于你那幅画,其实老师昨天离开时跟我说过这件事。”
海蜃眨了眨眼睛,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如果你来拜托我叫他把画撤下的话……”说到这里,幸村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到海蜃的眉心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他的笑容却不变,继续往下说,“就带你去找他,让你亲自跟他说。”
什么?这下,海蜃是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犹豫,吃惊和一丝不愿。
她的反应似乎完全在幸村的预料之中,他轻轻一笑,说:“我今天的训练结束后,正好要去老师的画室,你跟我去的话,就能看到他了。”
海蜃轻咬下唇,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看出她的挣扎,幸村继续说:“当然,这得看你乐不乐意,若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的。”
“而且,海蜃画得那么好,放在那里让更多人欣赏不也是件好事吗?不管怎么说,能够跟老师的作品一同展出,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但是,幸村这番听似叫她不要去找伊势青川的话反而坚定了海蜃的决心——这种值得骄傲的事……能带给她的恐怕是更多的麻烦。
既然都是麻烦,只好两害相衡取其轻,迎接眼前比较明显的麻烦而去杜绝长久的潜在麻烦。
下定决心,海蜃毅然抬起头说:“那等下就麻烦幸村学长带上我了。”
幸村对这个答案没有感到任何惊讶,略带歉意地说:“嗯。不过可能要你等我一下了。”
知道幸村必须要等到网球部的训练结束才能离开,海蜃点点头,说:“不要紧。”
看了一下远处的训练场,外头已经围绕了一圈圈的后援团,幸村说道:“你可以到更衣室后面去等……就是你上次画画的地方,那边人少,比较清静。”
“好。”海蜃微微鞠躬,说,“那我就不打扰学长了,待会见。”
“嗯。等会见。”
幸村跟海蜃告别,不再磨蹭,立刻跑步前往更衣室。而海蜃也往同样方向走去,找到了第一次来网球部时找到的那个比较僻静的地方,走到同样那棵大树下面坐下,抬头看去,树荫罩在头上,遮挡住视线,阳光却零星地洒落,风摇叶动,细碎的光线也跟着抖动,隐约地透出蓝天。
发了一下呆,愣愣地看着头顶枝叶的晃动,嫩绿、浅绿、深绿、墨绿……层层叠叠的树叶相互厮磨发出“沙沙”的声响,光线与阴影交错,让人觉得就算脑中什么都不想,光是看着叶影交缠便可消磨整天的时光。
盯得久了,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海蜃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其实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才是最惬意的……凉风吹过,十分舒服,让人忍不住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
轻轻闭上眼睛,让酸累的眼球得以休息,任由清风吹拂而过,轻柔地摩挲自己的脸庞,撩起耳边的长发,仿佛母亲温柔的手扫过,沁凉中带着丝丝暖意,总让人心生眷恋。
母亲……静下来的时候,又想起母亲了呢!果然,要让脑袋什么都不想,是件很困难的事吧!
明明想忘记的东西,当无人在侧的时候,当不需要思考其他事情的时候,当没有任何事可忙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跳出,不受控制地占领大脑的空间,无法驱逐。
每当这个时候,海蜃就会想拿出画笔,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过多沉迷于过往。
可是,也许是这里的环境太过幽静,也许是这里的微风太过柔情,也许是今天自己太累太想睡,她已经完全不想动,也不想拿起笔来了。
侵占,就侵占吧!这一刻,她无力反抗。
梦境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出现了很多人。
有母亲,有父亲,有直子,还有尹津。
也梦见了很多东西,甚至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梦见父亲回到家来,一家三口围在桌子旁边,中间是热气腾腾的火锅和各式各样的火锅料,还被母亲抱着的她直接用手捉起一块萝卜往里扔,却被溅起的汤烫得哇哇大哭,母亲也哄不住,最后父亲笨拙地抱过她,也不知怎的,她就停止了哭泣。
她梦见母亲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描绘出那个母亲深爱着的男人,然后她用满手炭芯粉末的手擦发痒的鼻子,沾了满脸灰黑,母亲好笑地拉过她替她抹干净。
她梦见父亲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一次,当他久别回家后,她雀跃地奔向他,他却没有抱起她,只是敷衍地用手拍拍她的脑袋说了句“我很累”,就掠过她身边进屋,倒头便睡。
她梦见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父亲甩门离去,母亲掩面流泪,她无措地擦着母亲脸上的泪水,却仿佛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她梦见白色的床单覆上了母亲的身躯,医生相继离开,冷冰冰的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那台庞大的仪器,都被关掉不再发出象征母亲生命迹象的烦人声音。
她梦见一片全黑的葬礼上,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或冷漠或好奇或同情或嘲弄的表情,还有纷纷的议论。最后,久别的父亲站到了自己面前。
她梦见尹家在东京的大宅,梦见站在门口等待的直子和尹津。梦见她们热情的笑脸。
她梦见不懂日语的自己在公园里,呆呆地坐在一边,看着别的小孩子们愉快地玩耍,直到尹津过来把她拉了过去。
她梦见直子给尹津买了一对很漂亮的金龟子形状的发夹,尹津把其中一个别到了她的头上。
她梦见了许多许多发生过的事情,仿佛一部运用蒙太奇手法拍摄的电影,无数的镜头,没有衔接过度地一一闪过,既不按照时间顺序,也不按照事件规律,上一刻还看到母亲专注地教她画画,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日本的国中学校。凌乱,无序,模糊。
梦境的最后,是海边的浅滩上,两个凑到一起的脑袋。然而,一片飞溅的血花,嫣红犹如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花瓣散落在空中,模糊了尹津的脸庞……
“海蜃……”
一个很轻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穿入到她的梦中。
海蜃?海蜃是谁?这个名字,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似乎有什么抚上她的脸颊,有点粗糙,却无比轻柔。比起和煦的轻风,这个触感,更加温暖,更加让人眷恋。
思维虽然还停留在虚幻的梦境中,但部分意识却渐渐地清晰起来。
海蜃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感觉到那个停留在她脸上的抚摸顿了一下后立刻离开,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霎时,母亲的脸,父亲的脸,尹津的脸,都一一消逝淡去,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由于背光而一时看不清楚的脸庞。
海蜃眯了眯眼,被模糊的意识渐渐回笼,但刚睡醒的状态让她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这个人,是谁?
自己,在哪里?
“海蜃?”梦里出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更为清晰了些,一直传达到她的中枢神经。
海蜃用力地看过去,蹲在跟前俯身面向自己的,是一张如同白玉雕刻般无暇的脸,蕴含着无尽光华的鸢紫色双眸,似漾着一丝不明的情愫,却在让人看清之前迅速敛去,高挺的鼻梁是雕刻家苦心追求的最佳比例,樱色的唇微微上扬,让清秀的脸庞增添几分淡淡的暖意。轻风再次拂过,吹起他紫蓝色的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眼前有一片薰衣草的花田。
本就半梦半醒的海蜃只觉得更加迷惑,如果刚才是梦,现在的自己,到底醒了没有?
如果是梦境,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但现实,又是否存在长相这般完美的人?
“海蜃,在这里睡很容易着凉的。”来人开口,声音也跟他的长相一般柔美动人,然而,却是男子的声音。
眨了眨眼,海蜃终于慢慢地回想起自己所处何地。
这里是网球王子的世界,她是柳生海蜃,眼前的,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
如果母亲,父亲还有尹津都是梦,那么,这一刻,立海大,幸村,却是真实存在的。
人果然不能太经常做梦,否则就会很容易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海蜃垂下眼帘,正想开口,却听见幸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海蜃,你别哭啊!不然,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我在欺负你的。”
哭?她怎么会哭?海蜃反射性地低低回了一句:“我没有……”
幸村摇摇头,骤然伸出手去,拇指轻轻滑过海蜃眼下,让她产生一阵莫名的颤抖,幸村将手举到海蜃面前,他轻轻地说:“可是,为什么你流泪了呢?”
海蜃有些发怔地看着幸村拇指指腹上停留的那一滴晶莹的泪珠,说不出话来。
她竟然……流泪了吗?她已经多久没试过哭泣的滋味了?在母亲的葬礼上她犹未掉过半滴眼泪,让她一度以为连自己的泪水都被母亲一同流光了。可是现在,只是短短的一梦,就让她流泪了吗?
难道,尹洛的泪干了,海蜃的泪还没尽?
忽然忆起跟前的人还在等待,海蜃断然停止继续想这些东西,伸手往胡乱抹了一把,抬头对幸村说:“不好意思,麻烦幸村学长了,训练结束了吗?”
幸村没有立刻回答,定定地看了海蜃一小会,才说:“嗯。刚结束,我们走吧!”
说完,他站起来,将手伸到海蜃跟前。
海蜃又是一怔,顺着那只白玉般的手望上去,是幸村带着浅笑的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放到他温热的手心里。幸村轻轻使力一拉,将海蜃从地上拉起,便放开了手,说:“我已经跟比吕士说过了,去见完老师之后,我再送你回去。”
“有劳幸村学长了。”海蜃微微弯身,礼貌地道谢。
“这没什么。”幸村温和地笑笑,说,“走吧!”
随幸村一起走到校门口的公车站,很走运地,要等的车子不一会儿就来了。上车坐了半个多小时左右,已是远离市区中心,相对比较偏僻。
下车后走了10分钟左右,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传统的日式院落,古式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竹制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青川画居”四个毛笔大字。门是敞开着的,走进去,仿佛立即踏入了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绝,截然不同的天地。
门后,是一片广阔的庭院,白色的沙石地上,铺着块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头,形成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后面的大宅,两旁竟有大片的竹丛。而不远处还有个小小的池塘,遥望而去,能隐约看到几尾红色的鲤鱼。作为画室所在的地点,清净幽雅,倒也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