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云锦庄的刮卡抽奖活动也没有要停止的迹像,我不禁有些担心,像这样每刮必中下去,再多的陈年库存也得消耗完了,到时可就成了赔本赚吆喝了。
就以上问题咨询了柳碧寒同学,据他推测,盛庄之所以没了动静很有可能是在酝酿反击,依照眼前形势,估计他们也没有别的招术,只有以牙还牙一种途径。也就是说,这几天盛庄一直是在暗中筹备促销事宜,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来个大举反扑。就柳碧寒猜测,盛庄这几日很可能已经停止生产新品成衣了,因为产的越多不合理库存就会越大,钱都变成了物放在库里,流动资金一少,对企业运转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卖不动货就无法回收资金,没有资金就什么都干不成,比如无法支付工人的工钱,无法购买各种制作成衣的原料像针线等,以及无法支付各种销售过程中需要支付的费用。——所以暂时停止生产是唯一能使损失减至最小的办法。
如此一来云锦庄又会有什么样的计策来阻止盛庄反扑呢?盛庄好歹也是闻名全国的大企业,财力雄厚,没那么容易就摁死,但若不用最短的时间击垮他,被他缓过劲儿来,只怕再对付他就难上加难了。
我的咨询师柳碧寒先生是这样说的:“盛庄的价格已经降到接近成本价,倘若再往下降便要赔钱卖货了,相信盛南天不会选此方式。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想必他也已经对云锦庄的促销手段摸清了七八分,若我所料不错,只怕盛庄接下来也会采取刮奖的方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想了想,道:“如果盛庄也要用刮卡的方式,恐怕他要吃亏的。虽然刮卡都是用薄木片做的,数量多了也耗成本,但是云家堡做刮卡的木料是孟员外以成本价卖给他的,盛南天若也想用木片做刮卡,只怕进木料的价格就没这么便宜了,单从成本上他就吃了亏。但也不能不考虑他会采用别的东西,不管用什么,他的前期准备最快也要花上七天,这七天最为关键,必须想办法坐死他,让他根本没机会反扑!——柳大师,若是你,会用什么办呢?”
柳碧寒对我给他的胡乱称谓早已经无奈,沉声道:“眼下云锦庄已从外部将盛庄逼入圈中,然而要想攻破,必得内外结合。盛庄是多年的老字号,内部流程与机构已是相当成熟和完善,只要内部不遭破坏,他们便绝不会轻易垮掉。只有找到盛庄内部的薄弱环节,方有可能一举击破。”
找内部薄弱环节?谈何容易!云悠远早便说过,盛家父子一向谨慎多疑,所用员工必定会经过多番考察才肯录用,且绝不用外省人氏,以防被同行在自己铺子里安插眼线,连云悠远都没办法做到放卧底,想要从盛庄内部套出点消息来简直难如登天。
究竟云悠远会想出怎样的妙计来了结盛庄呢?最终回合即将上演。
这日一早,照例被锣鼓鞭炮声吵醒。由于这两天盛庄没什么动静,一直是云锦庄在唱独角戏,所以我和柳碧寒也没怎么出门,今日听来街上却是格外的热闹,忍不住又扯上柳同学出了客栈,便见街上的人纷纷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连忙扯住其中一个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这是急着上哪儿?”
那人惊讶地道:“怎么?你们不知道啊?!今日在城中心举行裁缝、绣工大赛啊!马上就开始了!”
“裁缝绣工大赛?你们这儿每年都办的吗?”我好奇地问道。
“哪儿是我们这儿办的啊!是云锦庄举办的!”那人道,“云锦庄邀请全城的裁缝和绣工前来参加比赛,听说只要参加就可以获赠一两纹银,获前一百名的每人可得十两银,前五十名可得五十两银,前十名得一百两银,第一名可得一千两银!嘿嘿!也不知道这些裁缝和绣工走了什么运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元宝的好事啊!只要参加就能得一两银!这可比他们干一年活儿挣得钱都多呢!——听说比赛的过程中云锦庄还会向现场围观的人群中撒铜钱儿!你们要是再不去可就赶不上了!”说着冲我们礼节性的拱了拱手,转身跑了。
柳碧寒忽而罕见的轻轻一叹,道:“云悠远,不愧为当世奇才。”
当世奇才,是的,我早就知道。我的男人若生于乱世,必是绝代英雄,若生于盛世,定为倾世奇才!
举办裁缝绣工大赛,凡参加者便可获赠比一年薪饷还多的一两银,仅此一个条件便可吸引全城的裁缝绣工前来参加,这其中肯定包括此时正处于停产阶段无事可做的那些盛庄的裁缝工匠!
至于将这些工匠们“钓”出来之后要如何“处置”,那还得到现场看看才知晓。我忙拉上柳碧寒也跟着人流往城中心跑,远远的便见一座高台架在偌大的空地上,一条写着“井城裁缝绣工大赛——云锦庄主办”的大横幅高高的挂在台子的上空。台下早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看新鲜的老百姓,我和柳碧寒在我的八大金刚不动声色拨开人群的开道中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便见台子的左侧放着几桌几椅,桌后坐着云锦庄的人,桌前是排队现场报名的裁缝绣工们。我凑过去看了看,见每个报名的人都要写一份简单的履历,包括姓名,年龄,住址,以及现从事行当——潜在意思就是你现在在哪个公司工作——这一点十分重要,便于摸清前来报名者中哪些人是盛庄的工匠,然后再暗箱操作,区别对待。
井城属于中型城市,比文安要小上将近一半,前来报名的裁缝绣工统共也就几十名,照这个比例推算,天龙朝共十八个省二百四十座城,如果假设平均下来每座城内有一百名裁缝绣工的话,这个在全国各城同时举行的大赛算下来共需花费十万多两银子——这对财大气粗的云悠远同学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是它造成的后果却将是一个老字号财团的轰然倒塌!
大赛的内容无非是比拚裁缝绣匠的手艺,云锦庄特意请来了曾经在朝廷当过职退了休的前宫廷裁缝和绣匠做为评委,但是大赛的结果恐怕是人为操纵的——至少前五十名里一定都是盛庄的工匠。
比赛的过程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也没怎么细看,直到名次出来我才特别留意了一下前几十名获奖者,他们在领取了赏银后被主办方请进了台后的一栋建筑,为了蔽人耳目,主办方在此时开始向台下围观的百姓撒铜钱,引发了大规模的抢钱热景。
柳碧寒护着我避出人群,我悄悄问他:“你说,这些盛庄的工匠被请进那楼里是要做什么?”
柳碧寒几乎毫不迟疑道:“签契约。云锦庄必定准备了丰厚条件的契约加巧舌游说。这些工匠尝到了甜头心中定有所动摇,兼之盛庄近几日停工,让他们心中没底,又有这一段时间云锦庄风头正劲、口碑甚佳,权衡之下再稍加劝说,九成会投入云锦庄门下,剩下那一成若非死忠便是胆怯者,即便不入云锦庄,回盛庄也定待不长——盛家父子一向多疑,必会疑心这些留下工匠的忠诚度,如此这一成也将不保。今日这大赛全国各城同时进行,一举挖空盛庄工匠,可以说……盛庄,已经倒了。”
我笑靥如花地露出一口小白牙,道:“有一点你可没说到哦!负责朝廷钱庄建设的何大人已经强令咱们这些经商的作为全民表率先行将大笔财产存入了钱庄——这你也知道的。盛庄的大部分资金全都存成了死期,要想取兑最早也只能明年的这个时候,他现在是一点大钱都抽调不出来,完全没有办法再将流失的工匠重新招回旗下!哈哈哈!没了工匠就像没了五脏六腑的人一样,盛家这回彻底断气儿了!”
柳碧寒望着我,许久才低声道:“好久没看到你这样开心的笑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禁又想起了我即将要面对的似乎比盛庄更难解决的问题,心下一黯。云悠远大功告成想必很快便能现身,我……我们的考验来了。
挖空了一个企业的员工,就如同掏光了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只剩一个大脑是什么也干不了的。虽然盛庄仍然有大笔的财富存在钱庄里没有受损,但是要想恢复元气只怕也得需要个一年半载。
因为怕盛家父子狗急跳墙使出非正常手段,柳碧寒坚决不肯让我再踏出客栈半步,联系云悠远的事由他负责,我也只好惴惴不安地窝在房间里等这两个男人碰头,然后……然后面对那件不得不面对的事。
两天之后,柳碧寒告诉我他已联系到了云悠远,明天午后他便可由盛庄的所在地望城赶到井城。次日一早起来我就坐立不安,满屋子上窜下跳,脑袋里一遍一遍想着要怎么对云悠远开口,想着万一他很在意此事,万一他不要我了,我、我该怎么办……
柳碧寒看得出我的烦躁,强行将我摁坐在椅子上,沉声道:“此事没有什么可烦恼的,你什么都不必说,由我来处理便是。”
“不,不用,”我摇头,“决定既然是我做的,就该我亲口告诉悠远,逃避无用。”
柳碧寒坐在我的对面深深望着我,许久方低声道:“我一直都很让你为难,对不对?”
我也低声道:“不……所有为难的状况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我好,我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我认识悠远在先,我的心给了他也在先,在我心中,你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如他,如果……如果是我先认识的你,我相信我会爱上你的,我也会对你从一而终……所以,只能叹你我命中注定有缘无份了。我说这些不是要安慰你,我说的皆是真心话,你对于我来说同悠远是一样重要的,只不过我对他是爱,对你是亲,区别仅此而已。我希望他能幸福快乐,也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然而我……我却做不到,对你们两个谁都做不到……我不是为难,我是愧疚。”
柳碧寒忽然一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道:“水吟,曾经我只认为得到了你才会令你幸福,现在想来竟是我太自私,得到你只能令我自己幸福而已……如今我只想你能做你自己,过你想过的生活,爱你想爱的人,只要你幸福,我便满足了。即使你不需要我,我也会守着你,护着你,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所以,不用管我何去何从,你只要努力让自己幸福就好,听到了么?”
我忍着鼻酸和将要涌出的泪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已是铁了心的要付出到底,固执到底,等待到底,我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由得他去。他爱看我笑,那我便尽量给他以笑颜,若这样真能让他稍感开心,便算是我给他的微不足道的回报了。
两个人吃过午饭,静静等待着那位对我对他都至关重要的男人的到来。不多时,便听得有人轻轻敲门,柳碧寒沉声道:“请进。”我噌地立起身盯向门开处,但见雪白衣角轻拂,一张俊美无匹的笑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是我日日夜夜情思萦绕又时时刻刻害怕面对的云悠远是谁?!
“悠远!”我情不自禁地扑过去,一头扎进云悠远的怀中,不管心中情绪如何复杂,思念还是占踞着首位。
云悠远用力将我拥住,低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丫头,近来可好?”
“嗯!嗯!”我哽噎着点头,怎么会好呢,你这个家伙在敌阵最前沿冒险,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能不担心受怕么?!好在你安然无恙回来了,我……唉!
云悠远轻轻抚抚我的背,我忙从他怀里站直身子,任他伸手替我擦去没能憋在眼眶里的泪水,然后见他一抱拳,淡淡笑道:“多谢柳兄替云某照看内人,云某在此谢过。”
柳碧寒不知何时走到了窗户边,一直背对着我和云悠远,想必方才那一幕……令他不愿多看,直到听了云悠远的话方才转过身来,冷冷道:“云堡主不必客套,柳某照看小叶完全出自本意,与云堡主无关,云堡主不必搭柳某之情。”
唉……这个柳大冰块,既不愿欠别人的情,也不愿让别人欠他的情,性格还真是倔得可以……
云悠远的一声“内人”无异于在暗示柳碧寒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请君自重。而柳碧寒的“出自本意”又似乎在表明他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谁都无权干涉。——这两个男人的一来一往间隐约标志着一场新的战斗即将打响。
我被这两人各自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吓住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认为以我一介弱女子是无法同时招惹两个内功已经运至十成的高手的,所以……所以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逃走,躲一时是一时;另一是沉默,任由他们两个火星撞地球,我自坐壁上观……
唉,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以我只好做了第三种选择,挡在云悠远与柳碧寒之间,面向着云悠远,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嗫嚅道:“悠远……我……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云悠远敏锐地察觉到我所说的“事情”似乎非同一般,两只大手落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握,低下头来找我的眼睛,道:“小叶,什么都不必担心,若实在不好开口,不说也无妨。”
唉……悠远哪……这件事……不说不行啊……我把头低得更低了,用几乎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慢慢道:“悠远……我……我有……我怀……我……”
“小叶她怀了我的骨肉。”柳碧寒冷冷的声音在我难以启齿的当口破空而来,仿佛一柄利剑般穿透了我的胸腔,使得我的心脏一紧,几乎难以呼吸。他知道让我亲口将这件事说给云悠远听,我心中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不会比云悠远轻,所以他代我说了,因为这事非说不可,越犹豫越痛苦,于是他果断而干脆的一剑封喉。
云悠远放在我肩上的手一动未动,我不敢看他的脸,不敢想他此刻的心情,他纹丝不动的站在我的面前,用沉默煎熬着他自己,也在煎熬着我。就算这男人再大度、再宽容,也难以接受自己的妻子为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倘若他接受了,是否证明他不够爱我?连最起码的独占欲都没有?倘若他不接受,又是否证明他不够理解我?因这孩子的身体里毕竟也有我一半的血脉……感情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之分,再坏的人,只要他的感情是真的,那也值得颂扬,更何况我们三个人在此事上谁也没有过错,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外力作用,命之所趋。
我不知道云悠远还要沉默多久,我太怕太怕他给出的最终答案是情断义绝,我无法想像失去他的世界我将怎么面对——我已经完完全全的依赖了他,包括身体包括心,我不能没有他,就像生命不能没有空气……天,悠远,请你开口吧!我已经……承受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寒毒事件的后遗症,也许是因为肚子里怀了孩子,总之我近来的体质差得很,加上这一段日子以来每天的情绪都处于剧烈的波动中,眼下我又是一阵眩晕,脑中一片空白地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床上,云悠远坐在床边,静静地低着头望着我。“悠远……”我哑涩地开口,“我……”
“小叶……水吟,”云悠远大手抚上我的面颊,轻轻地摩梭,一向清亮的眸子竟染了沉郁,低声地道:“抱歉……让你受苦了。”
“悠远?”我不能确定他的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只好木木地望着他。
“一切本因我而起,却由你来承担这后果……”云悠远皱起眉,满是自责与心疼。
“别这么说悠远……”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之所以由我来承受,完全是因为你爱我,对我好。若不是如此,只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别的女人了……”
云悠远反握住我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吻了吻,而后望着我低声道:“小叶,告诉我你是怎样想的。”
我往旁边望了望,屋里已经不见了柳碧寒的身影,想必已经回了他的房间,或许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人已经有过了交涉,却不知结果如何。我坐起身,望着云悠远结实的肩,却不敢看他的脸,低声道:“我……我听你的,你若不希望我要这孩子,我就……我就不要。”
“当真么?”云悠远伸手勾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平静无波,丝毫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当真。”我心中一咬牙,果决地道。
“若不要这孩子,你与柳碧寒之间从此将再无牵绊,他走他的路,你我走你我的路,虽然会令他痛苦,但断个一干二净总好过藕断丝连,给他以希望让他磋砣一生不如令他彻底死心转而开始新的生活。”云悠远淡淡说着,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与理智,“若要了这孩子,你会不舍,他也会不舍,孩子无论由谁抚养,你们三人面临的都将是思亲之苦。柳碧寒本就爱你至深,再加上有了你与他的骨肉,此生决不会再娶他人,是以他仍将孤寂一生,这定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而孩子长大之后要如何接受自己的娘亲与另外一个男人生活的事实?要怎样接受自己的亲生父亲孤独终老的事实?要怎样接受自己没有一个完整家庭的事实?孩子是无辜的,不该承担这些痛苦。”
云悠远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击在我的心头,他说的没错,要孩子和不要孩子的后果明明白白的摆在我的眼前,哪一个对我们三人造成的伤害更小显而易见。——不生,是最好的选择。
“悠远……”我狠下心,咬紧牙关,才要说出我最终的决定,却忽被云悠远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住了我的唇。
“然而……”云悠远轻轻地开口,“我说过,这一切皆是由我而起,若不是我,方才的种种假设便都不会成立。柳碧寒不会痛苦,你也不会为难,何况这孩子是他为救你才……事已至此,所有的后果当由我一人承担,现在,小叶,我来告诉你我的决定……”
我睁大眼望着他,他清澈如水的眸子也望住我,缓缓地道:“生下孩子,好好的抚养长大。”
抚养长大……他的意思?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