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姚怀广走出来,燕北立即问道:“皇后如何了?”
姚怀广施了个礼,道:“禀皇上,微臣已为娘娘诊过脉,娘娘只是脱力昏睡,并无大碍。只是今日生产却是伤了元气,娘娘本就凤体嬴弱,以后需仔细调养。”
燕北放下心来,抱过襁褓,笑道:“姚太医,你来看看这孩子,不哭不闹又不睡觉,只顾着看人呢。”
姚怀广上前轻柔地把孩子的胳膊从襁褓里顺出来,诊脉片刻,道:“公主身体强健,先天极好,皇上可以宽心。”
燕北这才喜道:“方才刘嬷嬷也说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婴孩呢,这孩子生得真好,那副英气的剑眉和高耸的鼻子像朕,嘴唇像皇后,眼睛也亮得很!”
一屋子的人都在心里偷笑皇帝陛下的王婆卖瓜,刚生出来的孩子就是有眉毛也只是淡得看不出来的绒毛,哪看得出是剑眉?姚怀广朝孩子看去,小公主的头发浓密,那一对剑眉却是真正存在的,并非皇上夸大。小小婴孩便已经长成如此面貌,确实非常。他淡声道:“公主面相非凡,根骨极佳,万人之中难出其一。”
相法有曰:虎头燕颔,日月角起,伏犀贯顶,眼有定睛,凤阁插天,两手垂膝,口中容拳,舌至准头,虎步龙行,双凤眼,此为大贵之相也。小公主甫一出世便显出面相极贵,此为无上之贵,极为罕见。由面相可观出小公主命格极贵,若生为男子自是真龙天子,若生为女子,即便是生在帝王之家恐怕也难以承受其福贵,反而是易夭折之相,此为物极必反,民间俗语说“福气太多容易折寿”便是这个意思。只是面相命理之说博大精深,当世也仅有无因寺的无果大师得窥天命,姚怀广仅是略懂些皮毛,所以这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看过孩子模样的刘嬷嬷也笑道:“姚太医说得极是,老奴接生了这么多年,从未接生到如五公主这般尊贵面相的!”
燕北心中甚喜,大笑道:“朕和皇后的女儿,我大燕国唯一的嫡公主,自然尊贵无比,天下无双!”
这时,一直缩在角落被所有人遗忘的内史官哆嗦着上前,生怕坏了皇上的好心情,他极力用喜悦的语气说道:“请皇上为五公主赐名!”
燕北闻言,沉静许久,久得内史官汗流浃背。燕北看着仍然精神地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的婴儿,心中一动,道:“朕儿举世无双!按皇子排行,行七,为七公主!赐名……”他朝婴儿宠溺一笑,谁料婴孩竟回以甜甜一笑,那黑色深邃的眸子流光异彩,让他看呆了去。他沉吟一声,大声道:“赐名‘无双’!”
内史官心下惊诧,嘴里却道:“微臣恭贺皇上喜获七公主!”所有奴才立即跪下跟着喊道。
燕北抱着女婴,抑制不住地大笑道:“朕的七公主!朕的无双公主!”
得姚太医亲口保证,皇后娘娘母女均安,皇上龙心大悦,仅留两个轮班的,其余太医准许回家休息一日。众太医都松了口气,急急走出淑兰殿,出了淑兰殿才大大舒了口气,脚步慢悠起来,不由想起皇后娘娘的脉象,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见姚太医慢悠悠地走过来,便起了询问之意。
太医院医正张良方上前拱手道:“姚大人,可否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姚怀广颔首道:“请教不敢当,张大人有什么问题直说便是。”
张良方点头,上前两步,低声道:“日前张某与列位大人皆多次为娘娘诊脉,娘娘左手脉沉实,实为男胎,怎么会是个公主呢?”
姚怀广沉思片刻,抬首见众太医都靠过来,想是心中都有疑惑,低声道:“张大人所言非虚,姚某也诊得太阴脉。”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道:“但多次诊脉姚某不仅诊得太阴脉,还曾有几次隐隐诊得太阳脉,只是浮脉隐隐可现,也不能次次都诊得,姚某也不敢妄言。”
张良方闻言锁眉沉思不语,众太医闻言也如此状。
姚怀广见此又道:“张大人,不是姚某自傲,姚某以前也从未遇到过此等情况,此前也是以为自己误诊,直至方才未与一人道也,但天下奇事何其多,小公主诞生是姚某亲眼所见,众位大人应当明白什么心思该有什么心思不该有,皇上对小公主的恩宠我们方才亲眼所见,万不得触犯龙威!”
众人闻言心中一凉,知晓姚怀广是在提点他们,忙点头应是,疾步走向宫门,不再纠缠。惟有张良方沉声道:“姚大人,张某先行告辞,张某回去查阅古籍,若有类似病例张某再与大人探讨。”说完便急急离去,
姚怀广嘴角微勾,这张良方虽然有些迂腐,却是个真正的医痴。想到刚出生的小公主,他心中叹气,那个面相要是他看错了才好!
宁馨宫里,一个宫装的艳丽女子神情焦急地来回走动,听到凌乱的脚步声立即朝门口看去,果然是心腹敏儿,忙问:“生了没?是男是女?”虽然皇上声称皇后腹中是个公主,可太医院那边的暗线却说是男脉,保不齐是皇上为保护皇后说了虚言。
敏儿喘口气,道:“是公主!”
女子露出欣喜之色:“那就好!那就好!”却发现敏儿欲言又止的神情,急道:“有话就说!”
敏儿有些吞吐道:“娘娘,皇上赐五公主按皇子排行,行七,是七公主了!”
女子惊诧之后显出怨恨之色,既而又闪过一丝失落之色,嫉恨道:“竟然如此!竟然如此!不过是个公主,竟跟皇子一般!赐名了吗?”
敏儿见到主子的狰狞之色,有些哆嗦,忐忑道:“赐名‘无双’。”
“无双?他和皇后的女儿就是‘无双’?那我的女儿呢?只随意取了‘芙蓉’。原以为他只是不喜女儿,原来是非皇后所生,可怜我的女儿和皇后的女儿同为公主却不同命!”女子神情哀伤。
敏儿心下不忍,主子进宫多年只出一个公主,太后早就不满主子没有生下皇子,二公主也不得皇上宠爱。太后不在宫中,无人为主子撑腰,皇上不喜宁家女子,并不常来宁馨宫,宁家已经多次提到要送主子的族妹进宫,以期诞下皇嗣,都被主子回绝了,族长已有不悦。其实主子心里也苦,如若皇后今日诞下的是皇子,宁家怕是不顾主子的反对也要送新人进来,如今皇后诞下的虽是公主,竟是如皇子一般的地位,宁家怕还是坐不住的。
女子似已累极,恍惚道:“把消息传出宫外通知太后!”
“是!”敏儿应声出去。
五个时辰后,燕宁别宫,太后宁氏轻抿一口茶,神色平静,眼里却闪过一丝厉光,冷道:“是个公主?”
“是,是宁家家奴快马加鞭赶来报的,说是寅时多生的,虽是个公主,却按皇子排行。”贴身嬷嬷平静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按皇子排行,是行七吧,确实尊贵,恐怕也取了个更尊贵的名儿吧?”宁太后继续喝茶。
“赐名‘无双’。”嬷嬷回道。
“哼!”宁太后嗤笑一声,道:“倒是个好名儿!惠芳,你说说,这个娃儿前途如何?”
名为“惠芳”的嬷嬷仍是毫无表情地说道:“奴婢愚钝!”
宁太后轻笑几声,道:“哀家倒要看看皇帝能护到几时!”
“皇后体弱,自大皇子后已多年无所出,如今竭力诞下公主,身体怕是损得更严重了!皇后若是早去,小公主的处境堪忧。”蕙芳道。
宁太后摇头道:“皇后并无影响,皇后性子温柔软弱,这些年在宫里全靠皇上护着,关键是孟将军手握兵权,才是大皇子和七公主真正的靠山,若孟将军不幸,皇上忙于政事,大皇子年纪大了,一直由皇上教导,倒也无碍,只是无暇顾及的小公主处境就不怎么乐观了。孟将军年事已高,又历年征战,能撑几年不好说了,皇上凭一己之力又能护住几时!”
“娘娘说得是!”惠芳恭敬道。
宁太后轻轻地拨拨茶末,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奴婢不懂,之前太医确诊是男胎,怎会是个公主?莫不是有人替换了去?”惠芳疑道。
“哼!”宁太后冷哼一声,“你当皇上是摆着么?自打他登基以来,淑兰殿便被他护得滴水不漏,谁有胆子谁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来!孩子嘛,没生出来就说不得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误诊的,远的不说,先帝宠爱的那个玉妃不也是因为误诊白白折了一个小公主吗?自个儿疯了倒也算了,那小公主也是皇家血脉,若活着也该儿女成双了。”惠芳闻言垂手不语,这件事是她亲手操办的,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皇上怕是想探探我们宁家,这不,本家那边开始蠢蠢欲动了。不过皇上自己恐怕也是不知道的,那姚怀广不是也诊的男脉吗,皇后一个人信誓旦旦说感觉是女儿谁能信?如今倒是教他们夫妻俩如愿了。”
宁太后放下茶盏,又道:“馨儿此时心里必定又不好过了,没出息的东西,肚皮不争气还有胆子反对族妹进宫。哀家早就告诫过她,子嗣决定一切,她竟还天真地妄想恩宠,承光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她那女儿也不讨人喜欢,唯唯诺诺的,还不如承远的孙女颜若,颜若性傲,才是真正的宁家女儿。”
“二爷的性子温儒,宁妃娘娘自然沾染了些习性,大爷乃族长,对孩子的教导自然不同,孙小姐自小聪颖,很得大爷的喜欢,确是比宁妃娘娘的二公主更有气势。”惠芳道。
宁太后思索一会,道:“承铭家的小女儿今年及笄了吧,前些年哀家见过一面,那性子适合在宫里生存,宁家选中的人想必就是她,只是现在还不是好时机,还得缓缓。”
大燕三百八十七年,文帝十三年,三月十七寅时一刻,皇后孟氏于淑兰殿诞下五公主。皇后孟氏体弱多病,文帝二年诞下嫡长子后再无所出,时隔十一年终于诞下五公主,是为嫡长公主。公主重九斤六两,甫出世即似出世几月模样,肤白,不哭不寐,睁眼视人,生就一双剑眉。帝甚喜,大笑曰:“朕儿举世无双!”遂按皇子排行为七公主,赐名:无双。
——《大燕国 内史》
燕瑞
天色已晚,燕北仍呆在淑兰殿逗弄着小公主,小无双累了便睡,醒了便睁着眼睛,纯黑的眸子闪闪熠星,不哭不闹,尿了不舒服了或者饿了才吼上几嗓子,逗弄逗弄还会朝人笑,那如玉的模样笑起来当真漂亮得紧。
“父皇!父皇!听说我有妹妹了!”随着清润的声音,一个小小少年风一般地闯进淑兰殿。
“大皇子吉祥!”奴才们赶紧行礼。
风尘仆仆的少年不耐地摆摆手,直接朝皇上走过去,急道:“父皇,听说母后给瑞儿添了个妹妹,可是真的?”
燕北微微皱眉,责道:“怎么如此莽撞?你人还没到殿门口,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那么大嗓门,吓着你妹妹怎么办?你母后刚歇下,可别被你吵醒了!”
燕瑞这才收敛道:“儿臣失礼了!”随即又有些惊慌,但轻声道:“父皇,瑞儿是否吓到妹妹了?”
提到无双,燕北不禁笑道:“没有,你妹妹胆子大着呢,刚刚听到你的声音还想转头看你呢,你来看看。”
“真的!”燕瑞立即靠过去,果见小无双正好奇地看着他,他心中无比喜爱,欣喜地笑笑,谁知小无双竟回他一笑,让他好生感动,喜道:“父皇,妹妹朝我笑了!”
燕北闻言也笑出声来。
“父皇,您瞧妹妹笑得多好看!”燕瑞欢喜道。
“你别看她笑得欢,她今日只对朕、你母后和你笑过,其他人怎么逗弄她都不理,我们的小无双会认人呢。”燕北脸上满满的笑意还透着些自豪。
“是真的吗?妹妹会认人?”燕瑞惊奇道。
“父皇还会骗你不成?”燕北佯怒,仍是止不住的笑意。
七公主是否会认人也还未确定。七公主一出世皇上就抱着,不肯假手他人,皇上还不时地说公主对他笑,奴才们都好奇得紧,待到||乳|娘给公主喂奶时,皇后身边的大丫鬟莺歌和殿里的总管田园还有几个贴身的小丫鬟便使出浑身解数想逗笑小公主,可惜小公主并不理睬。哪想被皇上发现了此事,皇上心尖上的宝贝哪能轮到他们逗弄,为免皇上降罪,田园便机灵地说:“皇上,奴才们刚刚使尽方法想博小公主一笑,可公主不屑理奴才们,只对皇上一人展开笑颜,怕是会认人呢。”燕北闻言果然大喜,忘了要怪罪他们的事。只是这小公主一日下来确实只对皇上、皇后和大皇子三人笑过。
“父皇明明知道母后近日生产,却还是狠心让瑞儿随太傅出宫,使得瑞儿错过皇妹出世,瑞儿得知消息,好不容易才说服太傅放瑞儿回来,回来的路上瑞儿一直懊悔。”燕瑞委屈地说。
燕北知道儿子的委屈,安慰道:“你留在这儿也不能进产房,更不能帮上忙,如今你母后和妹妹均安,就别再计较了。”
“至少,至少瑞儿可以看到妹妹刚出生的样子!”燕瑞依旧不满。
“小无双刚出生便是这副模样!”燕北好笑地说。
“真的?”燕瑞惊道,又疑惑道:“可是瑞儿听说婴孩刚出生时是红红皱皱的。”
“是啊,你刚出生时就是又红又皱的,像个小猴子,丑得要命,就你母后宝贝得紧。”燕北笑着敲了一下燕瑞的脑袋。
“那妹妹……”
“无双出生时便皮肤白皙、头发浓密,你看,还有一对剑眉,以后定比你长得好!”燕北一脸为人父的骄傲。
“瑞儿是男子,长得好不好无所谓,妹妹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燕瑞也生出一股骄傲,只是小小婴孩的五官还未长开,虽是白净可爱但暂时也看不出倾城之姿,这一对父兄着实是因为喜爱便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宝贝。燕瑞仍介怀道:“只是未能见到妹妹出世,不免有些遗憾,其实可以等妹妹出世再出宫的。”
燕北知道儿子的心思,正色道:“薛太傅一个半月前便上奏带你出宫体察民情,本意是想让你看看春耕时分百姓的生活,难道朕要以‘大皇子要等妹妹出世’为由延迟一个半月再让你们出宫?如今春耕怕是要结束了。”
“父皇教训得是!”燕瑞不敢造次。
燕北点点头,顿了一下,看了万吉一眼,万吉会意地带走了所有奴才,关上大门。待门关上,燕北才问道:“可曾去过燕宁?”
“十日前至燕宁,停留了七日。”燕瑞答道。
燕北思索了一下,又道:“可去拜见过太后?”
“大前日去别宫拜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似早就料到,并未露惊讶之色。”燕瑞道。
燕北沉吟一声,皱眉道:“以太后的手腕就算知晓你们的行程也未尝不可,她如此精明,就算惊讶也不会被你看出来,以你的阅历,如何能看出太后的心思!你对燕宁有何感想?”
“极为富硕,不逊于京城!”燕瑞道。
“所以宁家才不肯吐出这块肥肉,宁州本是宁家的封地,如今虽然收回来了,但心脏燕宁还在宁家的掌握之中,宁州有七成以上还在宁家的势力之下,皇家收回的不过是个名,不得不防啊!”燕北叹道。
“父皇说得是,瑞儿此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燕宁的百姓对宁家比对皇家更加敬畏,燕宁物源丰富,产粮量高,商业兴旺,实不可再回到宁家手里,长此以往必为大患!”燕瑞严肃地说道。
“你们的行程是否结束了?”燕北问道。
燕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前日一早瑞儿和太傅离开燕宁,一路上不敢耽误,黄昏时分到达蒲华,昨日和太傅去蒲华郊外巡视花田,今日午时有人来报说母后诞下了小公主,瑞儿央了太傅许久才得到太傅准许,便快马回宫看望皇妹。”
燕北了然,道:“晓得你是急着回来看妹妹,还跟孩子似的,薛太傅没笑话你么?”
燕瑞脸红道:“自然是笑话了,太傅只批了半天的假,明日一早瑞儿还得赶回蒲华!”
燕北笑道:“瑞儿在蒲华可有收获?”
燕瑞想了一下,道:“如今正值花期,瑞儿去看过花田,大片大片的花海,甚为美丽!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