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我和我的母亲,又名寄印传奇
作者:气功大师
2015320 发表于
字数:5275
致歉:也不是一点空都没,但能独处的整块时间确实不多.
九
幼年时我十分迷恋剧烈的天气变化.像瞬间的乌云压顶,迅猛的风,暴烈的
雨,以及豆大的雨点砸到滚烫路面上发出的呲呲呻吟,都能让我体内猛然升腾起
一种愉悦.
王伟超进来时淋成了落汤鸡.这逼拉着长脸,却依旧嘻嘻哈哈.母亲拿出我
的衣服给他穿.当然,有点小,球衣变成了贴身背心.母亲就夸他长得高,又怪
我挑食,说再这样下去怕就真是小矮人了.其实虽然发育晚,但我当时的身高好
歹处于同龄人的中上水平.她的话让我产生一种羞辱感,不由涨红了脸.我盯着
电视没有吭声,胸中却燃起一股烈焰.
那天的新闻我记忆犹新.长江迎来了第六次洪峰,电视里的水像是要涌出来.
似乎从彼刻起,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汪洋大海了.一群官兵用门板护送两头猪,在
齐腰的水中行进了三公里,最后得到了农民伯伯的夸奖.母亲和王伟超都大笑起
来,前仰后合.我想憋着,但终究没能憋住,噗嗤一声泄了气,便再也刹不住闸,
直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王伟超诧异地问:「你个神经病没事儿吧」母亲撇撇
嘴,说:「甭理他,这孩子反应迟钝,还歇斯底里.」然后她起身回房备课,到
门口时又转身叮嘱道:「别老想着玩,你俩讨论讨论功课,天也不会塌下来.」
王伟超呵呵笑,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我扫了眼母亲裙摆下白皙光洁的小腿,轻轻
哼了一声.
到了我房间,王伟超立马原形毕露.他说这鸡巴天气,雨点都有龟头大,差
点把他老人家砸死.说着他操起那个熟悉的塑料袋应该塞在衣服里,没落一
滴雨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我床上:几盘磁带,一个打火机,还有一盒
红梅.他挑出一盘塞进录音机里,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个可是打口带,从他哥那
儿偷拿的,要我千万别给弄丢了.这就是我第一次听nirvana的情形.
当还算美妙的和弦、嘈杂的鼓点、轰鸣的贝司以及梦呓而撕裂的人声从那台
老旧国产录音机里传出来时,我第一反应是关掉它.但转念想想连英语不及格的
王伟超都能听,我又有什幺理由拒绝呢.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王伟超则尿急
似的,不停地来回走动.我一度以为那是听这种音乐该有的形体动作,直到王伟
超拍拍我,做了一个抽烟的姿势.我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略一犹豫,还是点了
点头.王伟超自己衔上,又给我递来一根.神使鬼差地,我就接了过去.接下来
王伟超开始唾液四射,讲这个乐队如何牛逼,他们的磁带怎样难搞,又说他哥广
州有门路,好货堆积如山.「咱们怕是到死都听不完.」他兴奋地说.
王伟超为这个忧心忡忡的夏天编织出一个梦.我徜徉其中,甚至忘记了窗外
的瓢泼大雨.而没多久,母亲推门而入,撕碎了这一切.想来她是打算问问我们
午饭吃什幺,手里还端着一个果盘.噪音墙中柯本操着浓重的鼻音反复哼着一个
词,后来我才知道,他唱的是「memoria」.母亲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一动
不动地盯着我们.她那副表情我说不清楚,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水底却又像藏着
什幺东西.比如,一眼清泉.王伟超关了录音机,屋子里安静下来.空气里悬浮
着尼古丁的味道,生疏而僵硬.竹门帘把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条条细纹,轰隆隆的
雨声倾泻而入.
半晌,母亲才说了一句:「严林你过来.」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墙,没有动.
王伟超轻轻踢了我一脚.我感觉烟快烧着手了,不知该掐灭还是丢掉.「你过不
过来」母亲又说了一句,轻柔如故.我把烟头丢掉,用脚碾了碾,始终没有抬
头.「严林你过来」清泉终于喷薄而出母亲猛地摔了果盘,一声脆响,碎
片四溅.一只梨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只砀山梨,至今我记得它因跌破身体而
渗出汁液的模样.而那股躁动的熔岩又在我体内迅猛地膨胀,沸腾,它迫使我不
得不站起来,面对身着翠绿色贝贝裙的母亲,吼道:「管好你自己吧」母亲纹
丝未动,像是没有听到.我起身,从她身旁掠过,直到蹿入雨帘中鼻间尚游荡着
一丝熟悉的清香.
然而我从小就是个不可救药的人,我多幺善于察言观色啊.很少有什幺能逃
出我的目光.那一瞬间母亲清澈的眼眸激起了几缕波澜,以瞳仁为中心迅速荡开,
最后化为蒙蒙水雾.我说不好那意味着什幺,震惊慌乱抑或伤心」龟头」
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我感到浑身都在燃烧,手脚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
那个下午我和王伟超是在台球厅度过的.他不住地骂我发什幺神经,又安慰
我回去乖乖认错准没事.我闷声不响地捣着球,罕见地稳准狠.四点多时他又带
我去看了会儿录像.尽管正门口挂着「未成年人禁入」的牌子,但在粗糙的荧光
照耀下,烟雾缭绕中,熠熠生辉的尽是那些年轻而饥渴的眼神.到现在我也说不
准放的是什幺片子,不过想来,九十年代三线小城的破旧录像厅里又能放些什幺
狗屁玩意呢当身材粗犷的西方女人带着满身的雪花点尽情地叫着「oh yeah」
时,我和王伟超都情不自禁地撸起管来.射精的一刹那,一张恬静秀美的脸庞浮
现在我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惶恐,八爪鱼一样将我紧紧
缠绕.
雨一旦落下便没完没了.街面上浑浊的积水总让我想到水城威尼斯.爷爷的
风湿病变得严重,母亲大半时间都呆在隔壁院里.我多少松了口气.一连几天我
和母亲间都没有像样的对话,好几次我尝试着去碰触那双熟悉的眼眸,都半途而
废.有时候我甚至期待母亲能打骂我一顿,而这好像也是奢望她对我的唯一
态度就是视而不见.这让我满腔愤懑,却又焦躁不安.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
侧,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那幺怅然若失.而彻夜喧嚣的蛙鸣,像是催命的
鼓点,逼迫我不得不在黎明前的半睡半醒间把这些聒噪者炖了一遍又一遍.
一天吃晚饭时,奶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在母亲的轻声安慰下,她像个小
孩那样抽泣着说他们都老了,不中用了,但庄稼不能荒啊,地里的水都有半人深
了,这可咋整啊母亲愣了愣,说她一早去看看.奶奶直摇头:「你搞不来,六
亩地哪块不得剜条沟啊.」我说:「我去嘛.」奶奶白了我一眼.
在一片静默中,大家吃完了饭.母亲起来收拾碗筷时,一直没吭声的爷爷口
齿不清地说:「西水屯家啊,让他姨夫找几个人来,又不费啥事儿.」我像被针
扎了一下,嗖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奶奶诧异地扫了我一眼,说:「哎哟,看我,
咋把这茬忘了」母亲头都没抬,倒菜、捋筷、落碗,行云流水.见母亲没反应,
奶奶似是有些不高兴,哼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拉不下脸,那我去.」母
亲看就来╯﹄╕我㈱的网端起碗,向厨房走去.我赶忙去掀门帘.母亲却停了下来,轻声说:「一会儿
打个电话就行了.」
第二天陆永平果然带了四、五个人,穿着胶鞋、雨披忙了一上午.午饭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