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她说话,哪怕是只说上一句,可是他却没有,只是淡淡地望着她,一直地叹气,然后规劝她。
她真的很生气,所以她跑了,其实争的只是一口气。
可是没有想到,多年之后,那口气争完了,她回头找他,他却已经不在那了,甚至是死了。那一刻,宛如青天霹雳当头砸下,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在那一刻里支离破碎,沉入了永久的黑暗。
……
也是在那一刻,她心中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却错过了,永永远远地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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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太后猛地掀起帐幔,似带着无限震惊,圣上竟然把皇后给废了。
红喜点点头道:可不就是吗?奴婢也在琢磨这件事情呢?怎么说废就废了,之前不还宝贝似的宠着吗?
一面说着,红喜一面观察太后面上的颜色,却见她脸色黯沉,双唇紧抿,竟似满腹心思,细细看去,竟还有丝不快。
怎么太后听了这事不是应当欢喜吗?怎么竟还苦恼起来了。
她一向揣摩太后心思最是透彻,这会子却也有些疑惑起来。
太后。红喜轻轻唤了一声。
太后却静静不发一言,似陷入了谜思,半晌她却叹气道:真是糟糕。
红喜心中不解,遂大着胆子道:太后不是讨厌那个皇后吗?怎么如今她遭了罪,太后却怎么不欢喜呢?
太后微微冷笑着道:哀家原以为这皇后是圣上的弱点,如今她被打入天牢,可见她在圣上心中的分量也不过尔尔。哀家以为找到了圣上弱点,如今看来却是假的,要哀家如何还能欢喜得起来?
红喜一边听着,却是越听越糊涂,于是嗫喏着道:太后,您这话……
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问。太后冷冷打断红喜的追问。
红喜低低答喏,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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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而潮湿的牢房里,刘若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鬓旁乌发散乱,秀丽面庞有些脏污,然而她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的,近乎诡异,乌黑的眼珠从进来后就没有转动过,只是一直地着对面的天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间单人牢房,牢房之内并无他人。其实像这样的天牢,关的人并不多,因为只有那些所犯罪刑重大的人才会被带至此处,而那些人,多半最后都是要被处死的,因此牢房也就空了起来。
从刘若雪进来到现在,她就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由此可以断定天牢中并没有关什么人。
可是在她对面的天牢里,却有一个人在躺着,那人一身的脏污,头发蓬乱,显是关了许久。
第一百二十六章 鬼魅
那人一直躺着,跟个死人倒也是没什么两样的,正在刘若雪想别眼不再看时,那人却突然慢慢地转过了身,向刘若雪一眼望了过来。
是你。那人直直盯着刘若雪的脸,仿若受到了莫大惊吓,眼睛张得大大的。
他的嗓音嘶哑,像破碎的琴弦一般。
刘若雪不吭声。
那人却更加大声地叫起来:是你!
他嗓音破碎得厉害,听在耳中,让人分外的不舒服,刘若雪微微皱眉,看了看他,这人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可是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他。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那人满脸脏污,眉眼都看不分明,也就无从分辨是否真的曾经见过他。
那人见刘若雪一昏不认识她的样子,似乎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更激烈地叫道:你这个妖女,竟然认不出我了吗?
刘若雪只是皱眉望他,不做声。
那人突然跑到牢房的铁栏杆做的门前,双手狠狠地抓着栏杆,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妖女,竟然不认识我了吗?你把我害到了这般田地,现在竟然不认识我了。
说着他竟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可怖之极,刘若雪却只冷冷望着他。
若不是因为你,圣上怎么会将我关在这里?!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似怀有满腔地愤恨,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拆吃入腹,食其肉,喝其血。
刘若雪心道:若不是这道铁栏杆,他必定是想当场将我杀死吧。
她很快就想到,眼前的人必定是认错了人。
对面牢房中的人依旧在大喊大叫,一双眸子中满是仇恨的光芒。
不多久,几个狱卒走过来,嘴里道:吵什么,吵什么?!再吵下顿就别吃饭了,饿死你这个脏东西!
牢房里的人听到狱卒的轻蔑威胁,却更恼怒地道:你们这些狗崽子,本将军若出去了,必定要杀了你们!
两个狱卒听到这等的狂妄之语,可是大大地不受用了,一个狱卒挥起了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牢中犯人抓着铁栏的手,哼笑道:你要是将军,我就是丞相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还将军呢?
另一个狱卒也哼笑着,捉弄地道:你说你是个将军,敢问你是哪个将军?
牢中犯人愤然道:我是独孤一风,独孤将军!
那两个狱牟听后,却笑得愈发大声起来,其中一个狱卒拉着另一个道:快别捉弄他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也怪可怜的。
另一个却道:谁说不是呢?谁都知道,独孤将军今年春天猝死在了家中,圣上还亲自安抚家属,追了封的。这人胡言乱语,八成想当将军想疯了。
牢中的犯人听狱卒说自己是疯子,不禁更为气恼地道:老子出去,一定饶不得你这两个王八羔子。
一个狱卒待要再骂上两句,却被另外一个拉住道:何必同个半死的人治气。
那个狱卒点头道:听你的,头说上头这两天就要办他了。
哦?什么时候?
……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了去。
狱卒走出去后,刘若雪看到,对面牢房中原本张牙舞爪的犯人却突然安静下来,神情委麋。
刘若雪冷冷地看着,突然道:你说你是独孤将军,独孤一风?
那人抬头忿忿地道:若不是你这个妖女,本将军何至于如此,不过如今你跟我一样都是死刑犯。讲到这里,他畅快大笑,似是亲自报了仇一般。
刘若雪,轻瞥他一眼,那一眼中,满是怨毒之色,让只要看到的人都会脊背发凉。
只是自称将军的犯人却在仰头大笑,以至于没有看到。
你说我害了你?我何曾害你?
刘若雪强自镇定情绪,淡淡问出口。
独孤一风道:我被人带到这里,圣上曾经来此对我说过是因为我用毒药害你失去武功,所以才要让我受受苦。这样你还能说自己没有害到我吗?!
讲到这里,他满眼尽是恨意,如锋利的刀刃一般,似要将眼前的女子切成碎片。
刘若雪却哈哈大笑着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照你说的,圣上那般为我,为何还要将我关在此处。
她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似深潭一般。
对面牢房中的犯人却恨恨道:你这个妖女,休要骗我!你明明就是那个女子,一模一样,我岂会认错?!
刘若雪却淡淡道:信不信由得你,你说的那人是我的双胞妹妹。
牢中犯人听她这般讲,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她,刘若雪趁机道:你过来,我跟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独孤一风不由得挨上前去,刘若雪也走了过来,此时他们之间只隔了一道铁栏,刘若雪慢慢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犯人没听清,不由得问:什么?……话还没问完,突然感觉到下腹一痛,他低头一看,不知道何时,一把刀深深刺进了他的心脏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死死地拽住刘若雪的衣角。
此刻的刘若雪,嘴角之上,一抹笑妖艳得近乎刺眼,她眼中却森然一片,如同冥界鬼魅。
你该死!她咬牙吐出这几个字,随即低笑起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女子的低笑之声,让听者无不悚然。
皇兄的死,眼前的人,也是凶手之一。
他该死!
独孤一风,空爵的将军。
独孤一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给骗了?这也是闪过他心中的最后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过后,他就那样睁大眼睛断了气。
刘若雪将刀缓慢地抽出来,用自己的袖子细细地擦拭,突然大声地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快地引来了狱卒的注意。
几个狱卒带着不耐的神情跑过来,可是在看到她身边那个倒在地上,身上有一个血洞的男人时,无不张大了嘴。
而刘若雪却只是近乎神经质地笑着,但是听到那笑声的狱卒们却只觉得胆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蜡人
此刻御书房中已经由宫人们清理完毕,中蛊毒死去的太监也被皇帝交代了厚葬。
天牢的管事将牢房中发生的一切上禀天子后,赵冥却并没有显出不同寻常的神色来,只淡淡地道:朕去瞧瞧。
底下的人听了,无不诧异,圣上竟要去天牢吗?
御林军统领崔笛提醒道:圣上,这不合规矩,而且皇后神志不清,只怕会做出有辱圣上的举动。
年轻的帝王却只是微微牵引出一抹笑,淡淡道:你随朕一块去吧,朕很信任崔卿家的。
说罢,赵冥便一甩衣袖,缓缓地向外走去。
崔笛知道圣上向来是个做了决定便不会动摇,意志坚定的帝王,妥协道:既如此,就让臣找人备好了肩舆再去吧。
皇帝却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
崔笛苦笑了一下。
通往天牢的路阴森如同鬼城,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和侍卫们都变了面色,然而年轻的帝王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步伐优雅得如同往常,只在他那双眼睛里,却有某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愫,只要望上一眼,似乎就要将人拖入不可知处。
天牢中有一种糜烂气息,让人不由得难受。
虽然路上已经燃了灯,却并不能将这片鬼城照得通亮。
牢房之内,刘若雪缩在一个角落里,头发垂下来,遮住她面容,衣襟处,有殷红的血迹。只片刻工夫,这个一向端庄的皇后就变了模样。
赵冥站在牢房外,只是静默地注视着牢房内的女子,眼中的怜悯之色一闪。
把牢门打开。
简单地吩咐却引来了底下人的反对。
圣上,万万不可,皇后神志不清,刚才还杀了人。
赵冥听罢,却只是淡然一笑。
朕乃上天之子,得天庇佑,何惧这小小的一个女子。
虽如此,可是圣上……
打开!
是。
牢门打开,赵冥毫无顾及地步入,他身边的人紧紧跟随着,生恐天子遭遇半点不测。
朕来看你了。赵冥低低叹息,声音低沉带有磁性,此刻牢房内已点了灯,光线却依日晦暗,刘若雪蜷在角落里,全无半点动静,仿佛死了一般。
灯烛的内芯此时噼啪一声爆开,蜷在角落的女子似被这响声惊动,动了一动,转过脸来,转动了下眼珠,看到牢内有人,颇为吃惊,满眼内皆是惧色。
赵冥心下一痛,那女子的脸,那张无尘的脸此刻流露着那样的脆弱,不禁让他动起了恻隐之心。
无尘。他低低地唤。
刘若雪定神望住赵冥,然而眼神却是空茫的,没有焦点,然而只片刻,她却又突然大叫大嚷了起来:坏人!坏人!
她一遍遍地叫着,眼中有孩童般的惊怕。
赵冥一震。神志真的不清了吗?
赵冥踏前了一步,他身后跟着的人紧张起来:圣上。
赵冥没有理睬,但是却站住了,幽暗灯光下,他的眼睛望着角落里的女子,有着某种不可测光芒。
朕不知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这对朕没所谓。你放心,朕不打算杀你,虽然你一心想要害朕,在朕每日的饮茶中动下手脚。
朕早就知道,但是朕一直没有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朕想利用你逼出一个人来,可是今晚,朕已经知道,那个人再也出不来了,所以朕动了你,你的存在已经没有价值了,可是朕不会杀你,就当是朕一直以来利用你的报答吧。天雪公主。
刘若雪依旧在大叫大嚷着,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幽幽一叹。
……
赵冥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就离开了,天牢内,刘若雪却满脸都是眼泪,那些伴随着痛苦而流下的泪水,沉重而又哀伤,她从齿缝间只迸出两个字赵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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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冥独自一人回到御书房,却并没有歇下,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已经让他消去了全部的睡意。他走进御书房的里间,在墙角里,有一块白布盖着一个足有人高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赵冥走到跟前去,目光中竟有复杂的感情留过,他抬起一只手,捻住白布一角,轻轻一拽,白布掉在地上。
原来白布盖着的竟是一个女子,那女子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肌肤雪白,面容清丽无双,黑鬓鬓的头发,嘴角上有一抹微笑。赵冥伸出手去,摸上女子带着淡笑的嘴,神情竟似出奇得温柔。
那女子的面容却始终没有变化,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也一直僵直地立着,保持同一个动作。
原来那竟是一个蜡人。
无尘。
赵冥对着蜡人唤。
蜡人依旧在笑,宛如三月的桃花,朵朵都在绽放。
你真的死了吗?赵冥默默地问,带着无尽的缠绵与沉痛。
是朕害死了你吗?
你真的在北方天雪山上吗?
朕错了吗?
将来地府幽冥再相见,你是否不会再原谅朕?
……
蜡人没有回答,依然如水一般地笑,沉静温柔。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亲征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赵冥做的第一件事情竟是派了最精干的几个御林到北方天雪山去寻找林无尘的尸身。
可是却恰在这个时候,前线传来战报:贤王与罗丹大军正面对上,损兵折将,贤王也身受重伤。
朝堂大殿之上,大臣们已经纷纷的议论开了。原本骄傲不可一世的空爵臣子们这一刻面时突然的失败都显示出或多或少的惊诧和担忧来。
一个年轻官员按捺不住走上前道。
圣上,贤王骁勇善战,去年春分刚取下华清,乃我国第一猛将,连他都在罗丹的手上吃了苦头,可见罗丹这次来势汹汹。
说的不错,爱卿以为朕当如何呢?
这……圣上英明,臣听圣上的。
……
高阕之上的皇帝却久久不再说话。
堂上的大臣们躬着腰,静静等候着。
……
朕想先听听诸位臣工们的意见,爱卿们尽可畅所欲言,不必拘束。
久久沉默之后,皇帝终于出言。
堂上还是静静的,没有人愿意先进言。
正在此时,一个行伍出身的老将军站了出来。
圣上,贤王此次出征,粮草充备,士兵们也悍勇不可当,即使如此,竟也败了,臣实在是担忧,唯今的情况,有些棘手。自从去年贤王得胜归来,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心中,均对其崇拜有加,如今却一出师就败了,恐怕会动摇军心,民心也将不稳。
老将军话说得恳切,也点中了要害,其他臣子纷纷点头附和。
依老将军所言,朕当如何呢?
赵冥问,他的问话实际上是变相地肯定了老将军的进言。
这……老将军为难,踟躇不语。
仇将军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必再三犹豫。
老将军长揖及地:恕臣不敬,恳请圣上御驾亲征!
大殿上一时鸦雀不闻。
突然,赵冥低低笑了起来,半晌方道:连骁勇的贤王都败下阵来,老将军却让朕亲自出征。老将军真是看得起朕呀。
跪在地上的老将被皇帝这一番暗语讥讽,不禁红了老脸,但依然道。
老臣惭愧。但是圣上的确是最合适之人,如今贤王兵败受重伤,无论是委派谁去,都是一样结果,且不说他们的谋略兵法不及贤王,即使及得上,但就民心军心涣散这点,就足够他们失去先机。
所以老将军挑来拣去,竟就瞅上了朕。
老臣惭愧。
圣上乃天子,何等尊贵身份,怎能轻易涉险。这时礼部侍郎魏阳上前一步,肃声道。
堂上有部分臣子也纷纷附和,但是另外的大部分却低头不做声,等待皇帝的决断。
终于,高阕之上的皇帝不缓不慢地道。
老将军的话,其实正合朕的心意。
圣上英明!
皇帝的话一落地,朝堂上便响起了山湖海啸般的赞颂声。
珠帘之后,宝座上的皇帝露出讽笑来:这帮大臣倒是转向得快,刚才不是还有人阻止来着。只一会功夫,便都知错改了,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赞成让自己亲征的进言呢?
恐怕是后者吧。
想到这里,赵冥脸上的讽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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