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说:“潇湘前辈,有点事情要找老师,就来了。”
“来找老师?那你怎么不进去?”潇湘更奇怪了,不解幸村既然有事要找伊势青川,为何又只是站在走廊不进去里头。
幸村解释道:“不是我要找。”
“不是你找?”潇湘只觉得越听越迷糊,“我怎么发现你今天说话这么难懂呢……海蜃?你也来了啊!”
潇湘欣喜的叫声唤起,幸村朝走廊的另一头望去,果然是海蜃慢慢地从里面走出来。
“潇湘姐,你好。”来到面前的海蜃向潇湘点头问好。
“啊!我知道了!要找老师的人是海蜃你对吧?”潇湘以拳拍掌,恍然大悟。
“嗯。是啊!”海蜃没有听到潇湘先前跟幸村的对话,只点头应答。想了想,她又对潇湘补充道,“以后潇湘姐可能会比较经常在这里看到我吧!”
这话说出来,连幸村都投去了别有深意的一瞥。潇湘更是惊喜地叫道:“真的吗?你也打算来跟老师学画画了吗?老师之前说过好多次了,说你很有灵气的!那……幸村,你终于不是老师最小的弟子啰!”
“不。”海蜃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要成为老师的弟子。只是,偶然会过来请他指点一下罢了。”
“啊?为什么?老师看起来很喜欢你啊!我还在想他一定会想要收你为徒呢!”潇湘不无困惑地说。
海蜃却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说:“是我还不够资格,够不上大师收徒的标准。潇湘姐,现在已经有点晚了,我要先回去了。以后请多指教。”
“哦!那下次再见啰!”
跟潇湘道别过后,幸村跟海蜃一起走出了青川画居。
走向公车站,幸村看看海蜃,清秀的脸上依旧是一派恬静。然而,如今却似乎比此前多了点什么。
不知为何,自从那天在树下目睹她在梦中流泪之后,总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存在过于飘渺,她的目光,她的神态,总会在不经意间飘向远方,好像她会随时消失不见一样。而现在,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略略减轻了些,眉心也透出了些许坚定。
幸村的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开口问道:“海蜃,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跟老师学画画了?”
海蜃看了看幸村,回答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要找到一样什么,去付出自己的精力而已。”
“是吗?”
“……很不负责任的想法,对吧?”很难得地,海蜃竟主动对幸村继续说下去了。
“每个人画画都有不同的理由。”幸村温和地笑笑,说,“这也不过是海蜃自己的理由罢了。”
海蜃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话。
幸村他,也许不会知道,促使自己突然下定这个决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
因为看到他的画本,看到他如何走过了在医院的那段彷徨的时光,再次站到了顶端的位置,又看到了那群热爱网球的少年如何为着自己的目标执着地奋斗,才让她忽然之间,想要找到一样自己想要投入全身心的东西,也许,从今开始,画画对她来讲,不再单纯地只是习惯而已。
“青川大师。”
“怎么了,海蜃丫头?怎么突然想到要来找老头子我?”
“……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大师能不能答应?”
“说吧!难得你也会有求于我啊!”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想时常过来这里画画,不知道行不行?”
“呵呵,海蜃丫头,你想清楚了吗?”
“大师,其实您所说的心之所向,我还没有找到。只是,我想画画,不为别的,只因为想画。”
所谓的心之所向,太过高深,她无法领会。但是此刻,她知道,画画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像那些英气勃发的王子们一样,因为有着一样热爱着的东西,而将自己的青春挥洒到极致。
幸村看着走在身旁的人,她的唇边带着极浅的弧度,但是,与他以前见过的笑容不同,除了惯有的清浅恬然之外,还隐隐多了一抹坚毅,秀气的脸上似被蒙上一层光华,就如同那骤然盛放的暗夜之花,夺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对于她,一开始,只是好奇而已啊!因为不经意间拾获了她遗弃的一副简单素描,出于画者的心态去研读,却发现画中隐含的幽思。所以,才会好奇,那个同伴口中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评价的柳生海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传闻中那种刁蛮大小姐的话,怎么会画出这样子的画。
然后,因为觉得她跟闻樱有那么一点的相像,所以忍不住地把她当作了妹妹,投注了更多的眼光在她身上。
但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对妹妹疼惜的心情,似乎有点变质了呢?
看到她跟四天宝寺的人亲密地走在一起,胸口会隐隐作闷。看到仁王对她的靠近,会忍不住多加关注。以前的他,就算知道她跟仁王是情侣关系,也明明觉得事不关己的。
是谁说过的?爱情的开始,并不是爱情,先是好奇,再是心动,然后是喜欢,在喜欢的过程中了解那个人的所有优缺点,进而,才会变成爱。
他对柳生海蜃,无疑是由好奇开始,有过瞬间的心动,甚至还可能伴随着那么一点点的喜欢,然而,他不能肯定,那是否能变成爱。
而如今,他面临的,是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那是承载着所有人梦想和愿望的所在,是现在他该放在首位的事情。
想到这里,幸村敛起了心神。视线也从海蜃身上移开,眺望远方,是开始西沉的落日。
幸村精市四个字前面所冠的,是立海大网球部部长这个头衔。
而这个头衔所背负着的,第一是责任,第二是责任,第三,还是责任。
下了公车,海蜃在车站对幸村说道:“幸村学长,送到这里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浪费你那么长时间,十分抱歉。”
“不要紧,没差几步了。我送你到家。”幸村笑笑,已经踏上了通往柳生家的上坡路。
海蜃只得跟上,走在他身边。
夕照将两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走动间,不时一前一后地重合在一起,直到金乌完全隐没在远方的海平线上,周遭的一切暗下,才掩去了两道投影。
路灯闪了闪,很适时地亮起一路,照亮了通向柳生家的道路。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朦胧。小小的飞蛾开始扑腾着翅膀聚集到灯下。晚饭时间,大家都守在家中,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很远的地方,偶然传来几声狗吠,打破了入夜时分的寂静。
幸村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海蜃的伤怎么样了?还会痛吗?”
“已经没事了。谢谢幸村学长关心。”
幸村笑笑,柔声说道:“没事就好。闻樱也还念记着呢!”
听到闻樱的名字,海蜃不禁就问道:“闻樱她最近好吗?”
那个小小的跟瓷娃娃一样的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所以总是忍不住多了几分关心。
“她也很好。最近在跟真绪闹腾着说是要自己做风筝呢!”
“真绪对闻樱也很好呢!有她在身边,闻樱会快乐很多吧!”海蜃脑中已经浮现出她们两个小女孩把脑袋凑到一起笨拙地尝试做风筝的情景,嘴角不禁牵起了浅浅的微笑。
内心深处所渴望的东西,总是很容易不自觉地寄托在别的事物上,所以,看到真绪和闻樱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境会平和很多。在她们的世界,这样纯纯的感情,是最天真最无暇,不包含任何杂质的吧!
幸村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毫不掩饰的向往,还有莫名的欣慰,心中又是微微一动,但依然不动声色地笑道:“是啊!多亏了真绪,闻樱才不那么孤僻了。你知道的,我毕竟比她大上许多,平时又有自己的课程和训练,很多时候不能照应周全,有个同年纪的人在她身边,应该更容易带她走出来吧!”
海蜃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曾经,也是一个只比她小半年的小女孩,领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自己为自己建立的牢笼,走出母亲过世之后带来的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当所有的记忆渐渐远去,遗留在心底深处的,是当初那种最纯粹的快乐。
虽说往事不堪回首,但是当真正地追忆过往时,所有伤人的利刃都会逐渐失去其锋芒,而最初的感动,反而会越发鲜明。犹如沙砾中埋藏的珍珠,在海水日复一日的冲刷之后,慢慢露出来,圆润的光泽盖过其他的一切。
“说起来,有时候还真是羡慕她们呢!那么无忧无虑,没有什么需要烦心的事情。”幸村柔和得像是春风吹拂一般的声音在宁静的晚上尤其清晰,“毕竟,小孩子的心性,是最纯净的,也不会去想别的什么吧!”
是啊!海蜃闭了闭眼睛,脑海中闻樱和真绪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被另外两个小小的人影取代,想象与回忆慢慢重合,清晰得像在看照片一样。
小孩子的心情,的确是最纯净的。
她愿意这么相信着。相信即便后来有过伤害,但小时候的天真烂漫,并非海市蜃楼,南柯一梦。
“幸村学长。”海蜃忽然掀动唇瓣,轻轻地唤道。
“嗯?”
“谢谢你。”
即便是幸村,也有瞬间的迷茫,随即问道:“海蜃突然间要谢我什么?”
海蜃对他展露出笑容,远方天际间,明月已经徐徐升起,皎洁柔和的月色之下,她清丽的脸庞仿佛泛起了沁洁的光彩,摄人心魄。
“总觉得有很多事情,都要谢谢幸村学长呢!”海蜃诚挚地说。
大家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她的心结,并不是自己能够解开的。
对于幸村来说,可能只是几幅以前随手画下的素描,也许只是闲谈间随意出口的一句话,但是,于她,却正好成就了某些契机。
海蜃以前从不觉得,生活有“好”或“坏”什么的,当所有的感情都沉淀在最底层,再也无法掀动任何起伏,日子也就那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不存在什么让人特别欣喜或是难过的事情了。但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也许,她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会比以前多一些色彩,多一些跳跃,多一些浮沉。
幸村停顿了一下,只是再度露出平素的笑颜,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直至走到柳生大宅的铁闸前,幸村才向海蜃告别。
“很抱歉,占用幸村学长的时间了。”海蜃稍微弯身鞠躬。
“不客气。你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再见。”
海蜃张张嘴正准备说话,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她抱歉地对幸村说声“不好意思”取出手机放到耳边。
“……财……是光吗?找我有什么事吗?嗯,我刚到家……没事?真的没有别的事了吗……哦好的,谢谢,嗯,拜拜。”
简单地说完几句话,海蜃再一次因自己中途接电话而抱歉地对幸村点点头。旁边高大的灌木丛投下阴影,掩去了他大半的脸色,所以海蜃并没有发现幸村从自己冲着电话叫了一声“光”之后,脸色有几分莫测的变幻,开口就说:“那……学长回去路上小心。再见。”
说完,她转身走进铁闸,向主宅走去。
看着铁闸在面前徐徐地掩上,海蜃的背影渐渐走远,幸村的拳头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忍不住叫道:“海蜃!”
海蜃的脚步停下,转过身子,问道:“幸村学长还有事?”
“海蜃,这周,是我们的决赛。你也来看吧!”
仅此一次,遵循自己那刻意掩下的心情,让心思游走到网球以外的地方。
神之子也好,网球部部长也罢,终究,只是个普通的男孩子罢了。
“……好。我会去的。”
决赛
听到海蜃说要一起去看他们的决赛时,柳生诧异了一下。
当海蜃跟他一起出现在立海大的队伍前面时,仁王诧异了一下。
但他随即就展开灿烂的笑颜,说:“蜃蜃,终于良心发现要来给自己学校也加加油了?”
海蜃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望了幸村一眼,看到他嘴角带着惯常的微笑,但心情似乎不错。
远远地,丸井也朝集合地点走来了,跟他说说笑笑一起出现的还有式部浅草。
式部一看到海蜃,就兴奋地跑到她跟前说:“海蜃你也来啦!我就知道,今天是总决赛,大家都一定会很关注的!”
式部的话算是说对了,到达决赛场地,就可以发现,大家对这次比赛有多么的关注了。不光是青学和立海各自带有庞大的后援团。连冰帝,四天宝寺,圣鲁道夫等其他学校的人也都出现了。观众席上尽是各式的制服,但是,其中土黄和蓝白还是占了绝大部分,泾渭分明地分布在两边。
正选还没进场,两方的后援团已经各自摇旗呐喊,大有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的势头。
“哇塞!真的好多人啊!”式部发出啧啧的惊叹,惊异地环视着观众席。
“嗯。”海蜃随口应道,忽然听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的,似乎有自己的名字,她努力地听清声音来源,一看过去,发现正在不断跳起来对自己拼命挥手的正是金太郎。
“浅草,我看到熟人,先过去打个招呼。”
海蜃说罢,越过几排的座位,走到了四天宝寺的人前面。
“嗨,海蜃!”白石一把按下已经飞身要向前跃去的金太郎,一边还能神色自若地跟海蜃打招呼,可见压制某只野猴子的动作已经是熟能生巧完全成为一种本能了。
“各位,日安。”海蜃礼貌地鞠躬问好。
其他人也都一一跟她打过招呼,金太郎好不容易挣脱了白石的掌控——或者说白石终于放开了他之后,也凑了上来,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晶亮的光彩,说:“海蜃!今天到决赛了耶!我好激动啊!”
“切,又不是你下场去打,激动什么啊?”财前适时地吐槽一句。
“我激动!我就是激动!不可以啊?!”金太郎回头对财前做一个鬼脸,然后大大的笑脸又回到脸蛋对上海蜃说,“你别理光,他上次比赛输掉了还在不爽呢!”
还在不爽吗?海蜃的视线越过面前的金太郎看过去,财前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前方护栏上,一手托着下巴,有几分失神地看着正在进场的两支决赛队伍。
其实,下面,球网两边的位置,才是他们现在想站立的地方吧!只可惜,胜者,历来只有一个,落败者,注定落寞。
似乎是察觉到别人的注目落到了自己身上,财前转头一看,发现海蜃正看着自己,脸上一红,站直身子摆摆手说:“你才别听野猴子乱说。我才没有在不爽什么!反正……明年我还有机会,到时一定带领四天宝寺站在那个地方的!”
财前说完,目光又投向体育馆正中央的场地,坚定而自信,一股傲然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个拽拽的男孩子,好像在一瞬间长大成为能担得起重任的男子汉。
可是,财前的豪情壮志并未能维持太久,谦也就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勾到自己身边,笑得很“闲适”地说:“我说光,你说这话……是故意要刺激我们这些今年就要毕业的学长们吗?”
“呃……没有……我没有那么说……谦也学长,你别靠这么近啦!”财前嘴角抽搐着,死命地推开越凑越近笑容明显已经变得不怀好意的谦也,但谦也的手依旧强势地按在他肩膀上,不肯退开。
“小光光,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啊!这不明摆着要我们伤心难过吗?”在捉弄后辈这件事上,金色向来不落人后,也挤上来虚情假意地捉起财前的衣襟抹去虚拟的眼泪。
“光光啊,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痛就往哪踩吗?明知道我们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还说这种让人揪心的话……”一氏十分配合地就往下接话了。
“学长!!!”财前被三个前辈围住,实在受不了了,大声一喝,满面通红地说,“你们到了高中不还有机会吗?!我哪有刺激你们……”
可惜,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忽然“哇”一声假哭出来的金色打断:“光啊!我们上到高中,就又是完完全全的新人了啊!多艰难才从一年级熬到老大哥的位置可以欺负后辈……现在又得打回原形被前辈欺负了!”
财前的嘴角抽搐得更加严重,忍耐地说:“你们……不要告诉我……是因为你们当新人时被前辈欺负了现在才把气撒在我身上……”
“当然不是啦!我们怎么会那么没品!”一氏对财前的说法很是不满,煞有介事地摇着食指说,“我们是想到说升高中了就没有后辈让我们可以欺负了所以现在才捉紧机会的!”
财前的额上出现了小小的十字路口,正准备爆发,但周遭却比他更快爆发出来,一阵比以往都要大声的欢呼响起,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场内,这才发现,比赛第一场已经正式开始,第一组上场对阵的,就是国中网球界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真田弦一郎对手冢国光。
眼看比赛开始,海蜃回头看去,式部正对自己招着手示意她回去,于是她告辞说:“我要回去立海的观众席那边了。再见。”
“啊?海蜃不能留在这里陪我们吗
船说